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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寂边缘(1)
冥王星轨道边缘的“熵透镜”深空监测站,像一粒被宇宙遗落的尘埃,孤独地漂浮在虚无之中。这里距离地球三百亿公里,连地球夜空中最亮的星都化作无法分辨的微光。监测站六座钛合金舱体通过柔性量子桥连接,宛如一串被随意丢弃在黑暗中的银色念珠。艾登·卡斯特站在观测舱边缘,黑色短发在零重力环境中轻轻摇晃,义肢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金属纹路——那是他在一次金星大气层任务中失去的真皮组织,如今只剩这枚仿生皮肤下隐约可见的疤痕。
“熵增曲线出现异常波动。”
蒂兰的声音从光学望远镜控制台传来,带着电流杂音。这位戴着眼部遮光板的天体物理学家,此刻正将全息投影贴在视网膜上,瞳孔边缘泛着不稳定的红晕。艾登快步走向控制台,视网膜上的数据流像一场绿色的洪水,不断冲刷着他的神经突触。那些暗物质的分布轨迹,正在脱离常规的引力模型,逐渐形成某种螺旋状的几何结构。他调出历史档案,看见某个代号为「Ψ-0999」的测试体数据片段,突然从2347年的机密日志中跳出,与当前观测数值形成诡异的共振。
“这不是自然现象。”蒂兰的声音微微颤抖,控制台上的红色警示灯疯狂跳动。她的手悬停在删除键上方,却又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住。艾登注意到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像两颗逐渐褪色的星体。“看这里的角动量守恒率。”她指着屏幕上一片银色的涡旋区域,“这些物质流的排列方式……像是被设计的。”
艾登的视网膜上突然闪过一段二十三年前的影像,那是林顿博士在冷冻舱前调试仪器的画面。年轻的天才研究员穿着沾满液氮雾气的白大褂,对着镜头露出狡黠的笑容:“当痛苦转化为数据阈值,我们就能突破维度的壁垒。”画面定格在他颤抖的手指拨动拨号盘的瞬间,那些数字与此刻控制台上的波动频率完全吻合。艾登感觉耳后的金属突触开始发烫,那是林顿在三年前偷偷植入的量子接口,此刻正在悄然苏醒。
“检测到认知干扰波!”蒂兰的瞳孔突然转变为数据矩阵模式,周围的光线被她颤抖的身体映出诡异的阴影。观测舱的穹顶开始渗出细密的裂纹,暗物质流在舱壁上投下流动的羽毛状阴影。艾登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芯片,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想起了十年前在新加坡量子研究所的实验室里,林顿用手术刀划开他的头皮,将这枚芯片植入他颈动脉时的场景。那时林顿说:“这是人类第一次与宇宙建立双向通信的桥梁,艾登,你会成为我们共同的先知。”
警报声变得刺耳,全息投影开始崩解,蒂兰的脸在无数光点中时隐时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这些...这些不是恒星...是记忆的锚点...林顿在每个星系的中心...种下了自己的复制品...”艾登突然意识到,她的眼罩下渗出了鲜血,那些血珠在失重环境中缓缓旋转,像一颗颗失控的行星。她的身体突然瘫倒,机械骨骼发出机械故障般的呻吟,而她的声音仍在黑暗中回荡:“他早就知道...所有熵增...都是...”
暗物质组成的黑色触须穿透了观测站的合金墙壁,像有生命的藤蔓般缠绕住仪表盘。艾登被甩向墙壁的瞬间,视网膜上的全息图像突然定格。那是木卫二冰层下的实验室,编号Ψ-0999的女性测试体躺在冷冻舱里,额头的生物芯片渗出暗红色液体。少年林顿站在一旁,用注射器刺穿她的颈动脉,鲜血滴在培养液表面,激起一圈圈斐波那契螺旋纹路。“这就是熵的形状。”他对着镜头低语,语气冷静得如同解剖青蛙的医学生。
艾登抓着金属扶梯缓缓升起,机械义肢的液压系统在压力下发出尖锐的啸叫。当他终于抵达控制台时,暗物质的触须已经将整个观测舱包裹成一颗黑色的茧。他调出实时引力波数据,发现那些异常波动的频率竟然在重复一首古老的民谣——《铃儿响叮当》。他记得林顿曾在某个醉酒的夜晚哼过这首歌,当时他们站在北京地下城破败的钟楼顶上,仰望被雾霾遮蔽的星空。林顿说:“总有一天,我们会用这首简单的旋律,解码宇宙最深的秘密。”
机械女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这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带着某种无法解析的频率波动:“所有主观观测者正在...被重置初始参数...是否选择...保留记忆碎片?”蒂兰的声音在最后一刻刺破黑暗,她的全息投影在艾登面前重组,眼神中带着近乎癫狂的兴奋:“艾登,别答应!他们的观察者偏振角永远比我们快0.3弧秒——这是林顿最后的窃听频率!”
艾登的义肢突然插进自己的胸膛,冰冷的金属手指划开仿生皮下的皮肤,露出嵌在心脏位置的微型量子突触。他将两根数据线刺入自己的颈动脉,视网膜上顿时浮现出林顿埋藏在暗物质漩涡中的最后一段日志:
「致艾登:
当你看到这行文字时,我已经变成了三十七个星座的名字。每颗星星都闪烁着你的名字拼写错误时的样子。我们的爱情是宇宙中唯一不遵守熵增定律的事物,因为它在每个频率上都留下了余温。还记得我们在伊甸园模拟器的初遇吗?你打翻了咖啡,烫伤了实验鼠的尾巴,而它的尖叫声...就是宇宙诞生时的第一道光。」
艾登的手指突然僵住,他的视网膜上开始浮现出无数个林顿的脸庞。每个林顿都在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的用法语朗诵着波德莱尔的诗,有的用二进制代码编写方程式,还有的只是一遍遍重复他的名字:“Aiden, Aiden, Aiden...”他的耳后突然传来剧痛,仿佛有人用镊子夹住了他的神经突触。他想起了三天前在古董店修复的那台留声机,唱针划过老唱片时发出的沙沙声,与此刻的头痛频率完全一致。
观测舱的穹顶突然裂开,暗物质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将艾登和碎片化的全息影像卷入黑色的漩涡。他在坠落中看见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像水母一样漂浮在数据海洋中。那些由暗物质组成的菱形体在他周围漂浮,每个菱形的中心都嵌着一具人类轮廓。他突然认出其中一具面容:那是他七岁时在月球殖民地走失的妹妹,她的眼睛仍然保持着失踪那天的恐惧表情。
当艾登终于失去意识时,他听见林顿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这次没有任何设备的干扰,清晰得像是在耳边低语:“我们用痛苦编织了宇宙的针线,现在轮到熵寂来缝补这些漏洞。但是记住,艾登——所有重置的前提,都是保留最初的错误。”
控制台的全息投影在黑暗中熄灭,只剩一行缓慢闪烁的代码:
Δψ=-0.0000001
倒计时:00: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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