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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嫁
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石板上敲出细密的声响。谢昭明站在巷口,黑色风衣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像第二层皮肤。他右手握着一枚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巷子深处。
"第三起了。"谢昭明低声自语,指尖在罗盘边缘轻叩三下,指针立刻静止。他抬头望向巷子尽头,那里有一盏残破的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甜香,像是陈年的胭脂混着血腥。谢昭明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下一道血咒。符纸无风自动,飘向巷子深处。
谢昭明跟随着符纸,靴子踩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声响。转过一个拐角,符纸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青烟消散。与此同时,一道红色身影从墙角的阴影中扑出——
"郎君负我——"
尖锐的女声刺破雨幕,谢昭明侧身避开,看清了那是个穿着血红嫁衣的女子。不,准确地说,是女鬼。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却红得滴血,十指指甲漆黑尖锐,直取谢昭明咽喉。
谢昭明不退反进,左手结印,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剑身刻满符文,在雨中泛着冷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咒语念到一半,女鬼的长发突然暴涨,如无数黑蛇缠住谢昭明的手臂。他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顺着经脉蔓延,右臂瞬间失去知觉。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女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无常大人,也要来管我的闲事?"
谢昭明冷哼一声,左手艰难地摸向怀中另一张符纸。就在女鬼的指甲即将刺入他咽喉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巷子另一头闪过。
"砰"的一声闷响,女鬼被什么东西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松开了谢昭明。她后退几步,嫁衣下摆滴落黑色的液体,在雨水中晕开。
谢昭明趁机拾起短剑,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珠落在剑身上,符文次第亮起。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剑光如电,穿透女鬼胸口。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开始扭曲、融化,最后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渗入地缝消失不见。
谢昭明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刚才那一击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更糟的是,他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正在体内流窜——黑令反噬。作为无常传人,每次使用白令斩杀恶鬼,都会被黑令侵蚀一分寿命。
"咳咳——"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谢昭明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雨水打在他脸上,将血迹冲淡,在青石板上留下蜿蜒的红色细流。
"第一次见无常被自己的令反噬。"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谢昭明抬头,看见一个高挑身影站在巷口的灯笼下。那人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倾斜,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谢昭明强撑着站起来,短剑横在胸前:"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
"过路人而已。"他向前走了两步,黑伞向谢昭明倾斜,替他挡住了雨水,"看你咳得厉害,需要帮忙吗?"
谢昭明警惕地后退:"不必。"
"真冷淡啊。"男人耸耸肩,却也没有强求。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谢昭明,"擦擦脸吧,无常大人。你这样走在街上,会吓到小朋友的。"
谢昭明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还沾着女鬼喷溅的黑血。他犹豫片刻,接过手帕。布料入手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多谢。"谢昭明草草擦了脸,将手帕递还,"阁下归属于何门何派?为何知晓无常一脉"
男人没有接手帕,而是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在指尖灵活地翻转。铜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
"无门无派,猜的。"他漫不经心地说,"能用白令斩鬼的,除了无常一脉,还能有谁?"
谢昭明瞳孔微缩。知道白令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这个陌生人却如此轻描淡写地道破。他握紧了短剑:"你到底是谁?"
"殷九溟。"男人终于报上姓名,铜钱在指间转了一圈后消失不见,"一个对鬼怪之事略知一二的闲人。"
雨势渐大,谢昭明感到体内的寒意更甚。黑令反噬带来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必须尽快回去调息。
"不管你是谁,别再跟着我。"谢昭明转身欲走,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绊住脚步。他扶住墙壁,咳得弯下腰去,指缝间渗出更多鲜血。
"啧,真倔强。"殷九溟叹了口气,突然上前一步,一手扶住谢昭明的后背,"别动。"
谢昭明想要挣脱,却发现殷九溟的手掌传来一股暖流,竟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阴寒。他惊讶地抬头,对上殷九溟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
"暂时帮你稳住伤势而已。"殷九溟松开手,"不过治标不治本。黑令反噬只能靠你自己扛过去。"
谢昭明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殷九溟笑了笑:"不客气。对了,那个红衣女鬼,你最好查查三十年前的一场冥婚。"他指了指地上残留的黑水,"她不是普通的怨灵,而是被人刻意炼制的'血嫁衣'。"
谢昭明皱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殷九溟又用那个敷衍的回答,他后退几步,重新撑起黑伞,"后会有期,无常大人。"
说完,他的身影竟渐渐淡去,最后完全消失在雨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谢昭明手中那块湿透的手帕,证明刚才的相遇不是幻觉。
谢昭明盯着殷九溟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雨幕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回到城郊的小院,谢昭明点燃了驱寒的艾草,盘腿坐在蒲团上调息。黑令反噬的痛苦渐渐平息,但他的手腕内侧,却悄然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黑线,像是一根头发丝缠绕在脉搏处。
谢昭明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今晚的遭遇上——那个自称殷九溟的神秘男人,为何对无常一脉如此了解?又为何知道红衣女鬼的来历?
窗外,雨声渐歇。一片杏花被风吹落,粘在窗棂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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