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豆白月光全是我马甲

　　2020年，三月的一个夜里，林夏被迫失眠。
　　本来她已经睡着，毕竟白天治疗累得够呛。奈何床边那张躺椅总是嘎吱嘎吱响，像一艘帆船，要坠不坠。
　　躺椅上的人正用手捂着嘴巴，妄图压住指缝间漫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叠词长出利刃，声声割走睡意。
　　林夏很想告诉护工阿姨，要不您就咳出来吧。又很快记起，她早就不能说话了。

　　半夜三点，翻身时间到了。
　　林夏左边大腿僵硬得发疼，仿佛被石头压着，又像已经硬成一块顽石。护工阿姨沉浸在压抑痛苦中，遗忘了本职工作。她怎么也等不到一只安抚的手。
　　她有点想哭，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眼泪也没有掉落。

　　好吧，她现在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渐冻症患者，不能动不能叫，不会哭不会笑，只有情绪一直闹。
　　真西巴。
　　到底是谁发明的渐冻症。

　　抱着满腔怨恨，林夏吊着意识，深一秒浅一秒地睡去了。
　　此时，距离她去死仅剩六小时。

　　天光初醒，梁春晓戴着口罩来和护工换班。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林夏的呼吸机有没有正常运转。
　　自上个月，国内某城市发现了疫情后，S市便处处弥漫着人人自危的气息。她每次来医院都提心吊胆。
　　所幸，这里暂时还没有发现一起病例。
　　否则，林夏要怎么办？

　　梁春晓伸手触摸着女儿的脸。她动作很轻，林夏却觉浅，睡意稳稳当当落地。
　　林夏刚睁开眼睛，梁春晓就熟练地拿热毛巾帮她擦拭身体，热气让林夏攒了大半夜的不适感逐渐散去。
　　待林夏吃过粥后，梁春晓就打开床上书桌，搁好平板，点开她每天都看的视频。

　　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清丽的男孩，在方寸屏幕间，跳得很起劲。

　　梁春晓知道，这是最近刚红起来的小明星，叫什么周许陈的，名字挺奇怪，不过林夏很爱看。
　　只有看视频的时候，林夏才会笑着。虽然那流着口水嘴角抽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笑容。
　　好好一个孩子，被病魔折磨到这样。梁春晓转过身去，拭去眼角的泪。回头时，林夏已经张开嘴巴，似乎难以呼吸。

　　半小时后，林夏被推进了手术间。
　　顶灯亮得像不死的太阳，而她身上滚烫，仿佛生命在加速消亡。

　　“昨天进入病房的护工疑似为密切接触者。”
　　“病人有上呼吸道感染的症状，同时，肾脏正在衰竭。”
　　“医院为什么没有严加管控！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都说人死前，记忆会如走马灯般浮现。可林夏等了很久，还是陷在一片柔软的草坪里。她动了动脚丫子，被野草咬了一口，疼到哭泣。
　　“别哭了，我来教会你唱歌。”
　　身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却知道那是周栩辰。
　　“好。”

　　两人不语，只一味攀音阶。
　　do-re-mi-fa-so-la-xi，简单的字母歌，悠扬在向日葵盛开的八月。
　　他们脚边，树的影子压弯草，逃离的往事纷纷归巢，琴音与人对唱，便回到了时间的波浪之中。
　　林夏望着周栩辰，忽然间就热泪盈眶。

　　十五岁的周栩辰不知道未来，林夏却知道。
　　这个她生命中唯一喜欢过的男孩子，很快会从夏令营跳到世界巡演的舞台上，一夜间声名鹊起。
　　而她，很快就被困在病床上，惶惶不可终日。

　　临死前，林夏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她才十九岁，她还没有和周栩辰告白，她还不能死。
　　“已接到你的死了么订单，现送达重生套餐。”
　　充斥着伤感的脑袋忽然混进来一句胡话。
　　林夏挥挥手，想赶跑它，莫名掉进一个洞里，失去了意识。

　　下一秒，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具少年气的脸庞。肤色冷白，鼻梁高挺，远山眉，秋水眼，关切的眼神望向她，胜似眉目传情。
　　“怎么了，你没事吧。”
　　男人半蹲在地上，双手稳当当托住林夏。
　　林夏摇摇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他脸颊边，那里有一个浅到几乎看不见的小梨涡。

　　“周栩辰？”她颤抖着出声。
　　对方不言语，只轻轻点头，眼神里似乎饱含期待。

　　如果说十七岁的周栩辰稚气未脱，依旧是一颗未经雕琢的星星。那么此刻的他，已经被时光抽走了天真无邪，留下摄人心神的俊美。
　　林夏望久了，只觉得掉进一片宁静的湖泊，难以自拔。
　　更何况，她就倒在他怀里，手臂紧贴着他的胸膛，彼此亲密到似乎共享同一份心跳。

　　林夏一把扑向前，把他紧紧抱住，“周栩辰，我喜欢你！”

　　“卡卡卡！干嘛呢，干嘛呢！”
　　话音刚落，一米外的樟树后边跳出来个胖子，半曲身体，像车轮一样刷刷滚到她身边。
　　直至贴近林夏的脸，胖子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是黑凤梨啊，不是喜欢你呀！怎么回事，就两句台词，这也记不住吗？”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林夏像只呆鹅，在原地蒙圈。周栩辰见状，轻轻把她推开，嘴里还不忘解释，“导演，不好意思呀，她是新人，请你多担待。”
　　不等他说完，三米开外的某棵大树下，蹦出好些人。
　　林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掀布一样把布景掀起——树是假的，远处的庭院也是假的！什么明漪绝底，杨柳池台，竟然全都是3D投影！

　　“好了好了，Reset设备，重放道具，再拍一次。”胖子吩咐道。
　　穿特制银色连体服的摄影师，扯出黏在墙间的超微型摄像头，逐一检查。
　　屋顶上伸出来几个黑色脑袋，说无人机已就位。
　　还有个顶着粉色鹦鹉头的男化妆师，特意走到林夏跟前，给她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给周栩辰补妆，打粉。

　　明星总是被众星捧月，而林夏总是被忽略。
　　只有个女孩子跑过来将她扶起。
　　“谢谢啊。”林夏说。
　　女孩子只笑着回应，她的眼睛在细细碎碎的刘海下边眯成一道月牙，看上去很可爱。

　　胖子导演的肚子，本来已经瘪下去，但看到杵在原地像木头般的林夏，莫名燃起一股火气，肚子瞬间胀得像个氢气球。
　　他冲着周栩辰身边一位穿着商务套装的女人，大发雷霆：“Amy，你是不是骗我，她根本就不是G省人。”
　　名叫Amy的精英女士伸出纤纤细指，讨好般握住胖子的手：“怎么会，她真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你要是觉得她不行，我给你换个人。”
　　说完，向林夏身旁的女孩子招了招手，“米果，你去换衣服，替一下林夏。”
　　“好的，Amy。”
　　女孩子朝她挥手道别，林夏很快又落单。

　　拍摄片场瞬间忙碌起来。
　　林夏张开双臂，像即将展翅的雌鹰一样，任由服装师脱去了身上的戏服。
　　Amy走到她身边，半是埋怨半是嘱咐：“给你机会都没用，不争气。待会走远点，别让导演再看见你。”
　　说完，还招呼其他人，“继续拍广告，别管她。”

　　身上挂着单薄的白色打底，林夏一边走，一边在冻人不冻水的春风中，流下了不争气的鼻涕。
　　她的裤袋沉甸甸的，老是扯得裤子往下掉。
　　林夏伸手一摸，摸出一部手机。鼠标大小，单手握持，手机壳是hello kitty。和她高中玩得没区别。

　　点开屏幕，人却傻眼了。
　　现在，是2040年？
　　这么朴素的手机，来自2040年！

　　林夏在屏幕上随便戳了几下，顺利通过面部识别，进到使用界面。
　　经典的IOS系统布局。图标是圆角方块，圆角方块，圆角方块。

　　她鬼鬼祟祟地点开聊天软件，还没来得及看，从前端摄像头投影出来一个绿色小圆球。
　　圆球在空中优雅旋转，并发出诡异的机械音。
　　“林夏你好，我是你的智能AI小野。您有一个很重要的闹铃。您有一个很重要的闹铃。”

　　“那个什么野，闭嘴，别烦我。”
　　“收到，您已开启免打扰模式。”
　　林夏返回聊天界面，她这是个新微信，聊天框寥寥无几。最新信息来自“周栩辰工作室群”，是米果发的。
　　她说：【欢迎新同事】
　　还发了个萌萌哒的表情包。

　　林夏往上划了两页，惊喜地发现，她就是那位刚入职的新同事！
　　她跳出聊天页面，点开相册。相册如同她的大脑一样空白。
　　不仅是她，原来的她的手机也对现在的自己，一无所知。

　　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林夏逐渐远离喧嚣的人群。她靠在摄影片场门口的一根壁柱上，思考人生。
　　她死了，又活了，也许是重生。
　　虽然很幸运地遇到了周栩辰，但目前不清楚两人是什么身份。
　　周栩辰估计还是个大明星，不然搞不起这样一个大阵仗。而且，只有明星才能做到看狗都深情……

　　那她呢？她也许就是个女演员，甚至还可能是同公司的师妹。不然那个Amy不会说她搞砸了机会。
　　娱乐圈嘛，公司最喜欢搞老带新、传帮带这一套。
　　她看得多了。

　　诶，那个叫米果的女孩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她的情敌吧？
　　这么善良的情敌，她也太幸运了吧。

　　问题太多，信息太少，林夏越想越烦，脑袋快要耷拉到地板上。谁知耳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板随即微微震荡。似乎有物品重重倒地。

　　“林夏，林夏在哪里？”Amy的大嗓门吼自十米开外，听上去心急如焚。
　　林夏一头雾水，腿疾眼快地跑到人群中去，边跑边问，“什么药啊？”
　　工作人员很是识趣地让出一条路，而路的尽头是倒在地上的周栩辰。他双手撑地，脸色苍白，额间汗珠不停滚落，望向她的眼神似在求救。
　　Amy快要疯了：“周栩辰的胃药啊，他都快痛死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到点吃药了。”

　　糟糕，林夏吐了吐舌头。
　　她现在知道很重要的闹铃代表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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