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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楔子
轰隆——
鎏金赤色殿门大开,远雾渐凝,哗啦一声倾下漫天雨帘。
华阳宫内。
陈贵妃双目泛红,青丝凌乱贴在鬓边,双股因才生育不久而微颤。
宫人小心翼翼靠近她,才发觉被她牢牢箍在怀中的婴孩不知何时已熟睡了。
外头雨那样大,惊雷乍起,适才陈贵妃又与圣上撕扯争执一番,小公主却也睡得安稳,宫人心下轻叹,不愧是陈贵妃的孩儿。
她伸手预备去抱过婴孩。
“奴婢抱小公主去榻上,里间暖和些。”
陈贵妃仿佛没有听到,过了许久才试着开口,已是喉间发涩:“你紧紧看着她。”
直到手上的孩儿被接了过去,她才终于卸了满身的防备,指尖因方才紧掐着襁褓而发白,此刻骤然一松,反倒觉得承受不住地发抖。
陈贵妃大口吸了气,缓缓蹲身,手撑下地。如此她头脑才清醒些,也好思索之后的打算。
宫人的脚迟疑几下,终是拧着眉俯身,故作语气轻松对她:“娘娘,小公主还没有名字,起一个罢。”
如今看来圣上是不会赐名了,若陈贵妃都不给小公主一个名字,那不就真成了司天台人口中的无亲无情、天生煞星了?
陈贵妃疲倦地抬起眼皮。
她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活不下来,有名字又有何用?
昨夜她刚生下这孩子,后脚圣上便被急急请去了朝天阁。回来时非说她女儿日后定会兴风作浪,毁国朝安邦,断不可留!
她便想不明白,天上多了几朵异状云彩,究竟与她和孩儿有什么关系?
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甚至连父亲的脸都没好好瞧一瞧,就能掀起滔天巨浪了?
圣上劝她,说孩子日后还能有。
她端起床畔的血水泼了他一身。
头愈发痛起来,陈贵妃挥挥手示意她进去,过了片刻又蓦地叫住她。
“就叫陈斩云好了。”
不管什么云,通通一刀砍了!
“哪个斩字?”
“砍头那个斩。”陈贵妃冷笑,眸中泛起浓烈的恨意。
“这……”宫人踟蹰须臾,见陈贵妃不似玩笑,心中偷偷唤了几声斩云斩云,又觉得甚是顺口。
小斩云,一定能斩掉那朵云。
待大殿上只剩下陈贵妃一人,她向四周扫了几眼,眼神凝在门口窗扇处,待那人又暗暗投来视线时,陈贵妃唤:“小殿下,进来说话。”
一片沉寂。
陈贵妃本不欲再唤,那孩子却忽地冒出头来,小大人似的,面色凝重,恭恭敬敬踏入殿门给陈贵妃行了一礼。
“陈娘娘,我是来瞧小妹的。”
陈贵妃唇色泛青,但依旧勉强笑道:“她已睡了,小殿下明日再来罢。”
贺砚脚步未动,道明来因。
“适才儿臣亲去太医院为母后制药,恍惚间听见华阳宫来人请御医为小妹诊治调养,可御医们却百般推脱,就连我下令也不肯从,所以我来瞧瞧小妹。”
这孩子今年才六岁,说话已是一套又一套,陈贵妃自愧不如,她亲自教养斩云,必定不会将她养得如此规矩刻板——若是还有机会亲自教养的话。
贺砚接着说下去,“可如今小妹安稳睡着,儿臣看是陈娘娘有恙才对。”
陈贵妃失笑。
去年贺砚意外在宫宴中落水,彼时皇后因先前私话而屏退了侍从,一时间众妃慌了神,无人会凫水,只有她不顾身份安危,卷起袖子就跳了下去。
两人上岸后,御医诊出她已有身孕。
这一跳,为她带来了这个孩子,当时身边的人都说是因祸得福,如今看来,却是祸福相依。
那次之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贺砚与她亲近了不少。
贺砚走近陈贵妃。
近日嗅觉甚敏,她一下便闻到了贺砚身上的药草香。
他是个孝顺孩子,身为储君,礼信仁义、博学多治不说,皇后旧疾频发,他便拜了师也学医术,听宫里的人说,他医术也学得很好。
“陈娘娘若不嫌弃,儿臣先为您把脉,后让东宫宫人取药送来。”
陈贵妃低垂着眉眼,似在思忖什么,片刻后抬头,双眸倏忽有了亮光。
她抓住贺砚双臂,急促道:“小殿下想报恩么?”
贺砚迟疑地点头。
“若你真有此心,这份恩情,留给你小妹可好?你替陈娘娘好好照顾她,无论发生何事,永远勿要忘了她是你的亲妹妹。”
未等贺砚反应,陈贵妃朝殿内唤:“快、快把公主抱来。”
宫人即刻踱步过来,屈膝将襁褓递到二人面前,陈贵妃唇边勾起温柔的笑,扶着贺砚的手去抱她,贺砚脑中一片空白,待回神后,怀中有一个香软的奶娃娃。
她睡得很香,时不时咂嘴。
这是他唯一的小妹妹。
“她叫小云,”陈贵妃跪坐在贺砚身侧,将两人牢牢圈在一处,认真对贺砚道,“你要一直一直,替陈娘娘保护好她。”
他看着小云,没有言语。
贺砚不懂,他已许久没添过弟妹了,小妹还未降世前宫中便传这位皇子或是公主必定享尽天下荣华,为何她才仅仅降生一日,华阳宫就落到这般田地?
甚至得宠如陈贵妃,也要低头求他。
多年后贺砚才知道,这叫托孤。
而他叫陈贵妃失望了。
*
夏日的雷暴来得急却又短促,正如昨夜的清凉匆匆掠过,取而代之的是闷热的水气。
据说勤政殿旁的园子里有株葵花硬生生被晒干了。
贺砚蹙眉,将口中的冰块子吐进宫人手中的漱盂。
上首皇后正跟新得宠的宫妃聊得高兴,宫妃瞧见贺砚如此,不由得调笑阿谀:“瞧瞧,阖宫上下这冰的份例能有多少?有哪个敢像咱们殿下这般刚含进去就吐了。”
贺砚抿唇,沉默置之,他本就不喜寒凉之物,早与母后谏言温补不宜受激,可她非但不听,逼着他一同食冰。
只是今日母后不知怎的,笑颜如何也收敛不住,竟也不同往日那般训斥他。
皇后撑着宫人的手起身,对贺砚道:“砚儿这几日不必再来请安了,母后还有要事,你先回宫去,切记功课不能落下。”
贺砚起身恭送,那位宫妃行在后头,忽地停在贺砚身前,笑脸盈盈道:“殿下今后都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
她见贺砚低眉不语,自知又讨了没趣,也不知晓贺砚怎么独独偏心他母后的死对头,偏生对她这拴在一起的从无好脸色看。
宫妃行到门处,骤听身后人叫了住她。
“娘娘说的好日子,是什么意思?”
自是天时地利人和,陈氏被天道所惩,连同那个还不足月的奶娃娃也一道殉了。至此,皇后再无敌对,也再没有宫妃能诞下可与贺砚抗衡的皇子了。
圣上子嗣稀薄,而今拖着病身子,能用的可用的只有贺砚一人,世上还有哪个太子如此顺风顺水的?
只是皇后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万不可泄露给太子半分……
宫妃咬住下唇,思前想后,终于遣了人去门口守着。
低声道:“我是瞧着与殿下有缘才说的。”
……
说罢,宫妃见贺砚凝眉似有不忍之意,又添了句:“殿下不必为那婴孩惋惜,实不相瞒,这两日宫中有许多陈贵妃的流言,这小公主是不是正统都难说呢!说来陈贵妃也是秽乱宫闱,罪孽深重了。圣上许是滴血验过了,否则怎会将个刚出生的孩子活活埋死?”
“小殿下若是不信,随意去冬州打探便知了,听说陈贵妃当年在冬州……”
*
太傅常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诗经有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
书上说。
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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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不要考究,感谢。评论都会看会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