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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可以吻你吗?
/ “你的瞳孔,是我耽溺的湖底。”
仲夏的某天傍晚,我从睡梦里挣脱出来,点开手机,看见微信置顶联系人给我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家附近的一汪湖水,映着顶上深蓝色的晚天,虚浅着被涂抹上日落之后残留的斑斓。聚焦的那一瞬间,湖面刚好随风起了微微波浪,铺展开的油彩被吹皱,层层律动,不知道会翻涌成什么样的图画。
但我没有关注这些,我的视线捕捉到右下角拍摄者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间露出的衣角,那黑色的布料上有一朵很显眼的,我绣的蹩脚的蔷薇花。
我低笑了一声,关掉手机半躺在床上,视线追逐着窗外树枝上跳腾的灰毛鸟,思绪被视频里湖水泛起的波浪托很远。
记忆溯洄到十年前,那时也是夏天,太阳已成气候,阳光极度饱和,放眼望去碧茵绵延。我看见我妈躺在这片绿色的正中间,一条血红色的线从她布满划痕的手腕出发,沿着手背,划过指尖,不断延伸,融汇进大地的沟壑。这个画面使很多围观的人惊呼,我冷漠地看着,却不觉得违和。
我看着安静躺在那里的尸体,就像一片羽毛落在了微微波动的湖面,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浪卷到不知名的远方。
周围的人讶异我的面无表情,猜想失去母亲成为孤儿这件事对我的冲击过于强大,导致我一时难以接受,滞宕在原地。而我的心里却按耐不住另一个声音——我解脱了吗?
是的吧?
我可以去孤儿院,可以做小流浪汉,可以跻身于任意一个逼仄的角落,而不是她的斥责打骂和喜怒无常之中。
然而我转身,看见了人群之外的那个人。他立在大榕树下,不做声响,只是一直在看我,看我的反应,看我的表情。在和我四目相对时他移开,一两秒后又重新无误地对上来,伴随的动作是他向我走近,而在他即将牵我时我用力打掉他探过来的手。
我想逃跑了,想跑很远。那时的我不想也不敢接受自己多出来的爸爸和哥哥。那个和我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很长时间出现在我身边,妄想用他的耐心和热情感化我,而我只想藏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和石头讲我的悲伤,任何人都听不到。
在绿色独享风流的盛夏,雨也不停地落,仿佛融至我皮下,稀释我的血液。几天之后,我被带到陌生的家,被安排了一个房间,被要求叫他哥哥。他对我那个陌生的父亲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逼我这么做,而我也本不可能这么做,我只是叫他的名字,叫他“徐观夏”。
夜色已至,我又点开手机,将视频保存,这时看见页面顶部显示正在输入中,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等消息弹出来。
他说:“我没带钥匙,下楼给我开下门。”
我从床上跳起,穿好睡衣,揉了揉略惺忪的眼睛。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力环上来,揽着腰把我推到墙上,伴随着的迷人的松木香气袭入我的大脑。
灯光突然一灭,是他按下了开关。我惊呼一声,小心抬脚往前移动,更紧地去贴他的身子。
他的气息将我包裹,低头嘴唇严密地堵住我的,贪婪般一下一下掠夺着我口腔里湿润的空气。他投入地深吻我,将我存留的意识尽数攫取。我回应了一会,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将舌头送到他嘴里,抵着他的舌尖亲吻,还带点挑逗的意味,舌头退出来,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的下唇。
周围的空气好像与我的身体一起升温。吻落在我的耳朵,鼻尖,嘴唇,遂而下移,与我的脖颈紧密贴合。一片迷醉之间,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分隔开彼此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好像因为看不到我的眼睛而烦恼。吻加深,他粗沉滚烫的呼吸像是要把我们之间的薄膜烫出一个洞,好更清楚地看我。
半醉半醒间,好像下雨了。我坐着船在湖面颠簸,听雨声风声于耳旁交错,起伏不止。这雨又好像是烫的,重重落下,溅起水花,淋落在我的身上,烫得我呼吸急促,皮肤焦灼。
吻了很久之后,我丢盔卸甲般,软瘫在他的怀里。
窗户没关,入户的晚风里带着凉意,消解我的燥热。
他打开灯,垂眼看了我一会,腰上的手探进上衣里面一寸寸抚摸着我皮肤。我靠着他,喊他“徐观夏”。他撇撇嘴不听我的话,手往下移,像探寻树叶脉络一样探寻我。我的神经随着他的动作紧绷。他眼神捉住我看了许久,忽而发出一声浅笑。不再待我开口,他低头,握住我的手,亲了亲我的掌心。
窗户外树影晃动,月光被摇散,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看着我,说:“明天还可以吻你吗,像今天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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