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肋间雪

　　永和十六年霜降，沈昭阳跪在太医院青砖地上，看着自己裙摆洇开的血迹正缓缓爬向金砖缝隙里的蒲公英。
　　三寸长的银针插在药碗边缘，针尾雕着的孔雀翎纹路在烛火下泛着诡谲的蓝。
　　"沈医女可知罪？"院判的皂靴碾碎了一粒蒲公英种子，"三皇子不过偶感风寒，你这药方里怎会有断肠草？"
　　沈昭阳盯着银针折射的光斑，那抹蓝像极了现代实验室的紫外消毒灯。
　　三个月前她在解剖室晕倒时，最后看见的正是这样一簇冷光穿透福尔马林雾气，落在无名大体老师锁骨处的月牙胎记上。而此刻自己腕间红痣的位置，正与那具尸体被福尔马林浸泡出的尸斑完全重合
　　"奴婢愿领罚。"她俯身叩首，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摩挲着木簪上的凹痕。
　　那是穿越当夜在乱葬岗醒来时便攥在掌心的东西，檀木纹路里嵌着幅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解剖图。
　　廷杖破风声响起的刹那，冷宫方向突然传来凄厉鸦鸣。沈如熙数着背上的剧痛，想起昨夜替李承钰剜箭时，他咬破的舌尖血滴在自己腕间红痣上的温度。
　　那少年皇子烧得神志不清时还在呓语："姑娘的医箱...怎会有镊子？"
　　子时的梆子卡在第三声，沈如熙拖着伤腿翻进冷宫西墙。
　　腐草堆里蜷着的人影正在抽搐，月光漏过破窗棂，将李轩逸嘴角溢出的黑血照得如同流淌的水银。
　　"寒毒入心脉了？"她拔下木簪，三千青丝泻落时带出缕碘伏气味。这是用妆奁里的螺子黛跟浣衣局换的，此刻正顺着簪头雕刻的百会穴位置渗入银针。
　　李轩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冷得像手术台上的器械："沈姑娘..."他喘息着扯开衣襟，锁骨下月牙胎记正泛着磷火般的幽光，"西偏殿第三块砖...咳咳...有前朝太医令的..."
　　话音未落，宫墙外骤起甲胄铮鸣。沈如熙吹灭烛火的瞬间，瞥见少年从枕下抽出的匕首——
　　孔雀石刀柄上镶着枚玻璃镜片，分明是现代光学实验室的凸透镜，分明是现代光学实验室的物件。
　　镜片折射的月光在墙面投出血管似的纹路，竟是太医院密道图。
　　"追兵至多半炷香。"李轩逸将匕首塞进她手中，凸透镜突然映出她木簪上的刻痕，"姑娘可知，永和三年暴毙的十三位太医..."他咳出的血珠在砖地绽开冰花，"都见过这样的...西洋镜..."
　　“跟我来”李轩逸说道，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往前走着，她跟他后面，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门外的树叶沙沙响起，这一刻感觉过了很久。
　　腐臭的暗道里飘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沈昭阳腕间红痣突然灼痛。李轩逸踉跄着撞上石壁，后背浮现的荧光穴位图竟与她实验室的人体模型完全一致。
　　少年吐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冰晶，每颗都封存着现代手术室的影像。
　　"咳咳...这是用昆仑寒玉造的冰窖..."李轩逸指向前方微光，"永和七年..."他突然僵住，瞳孔映出沈如熙身后升起的琉璃棺——数十具冰棺悬浮在寒潭之上，每具都封存着与现代解剖标本别无二致的骸骨。
　　沈如熙扑到最近那具冰棺前。骸骨左胸第五肋间隙插着鎏金剪刀，正是她前世在实验室丢失的那把。
　　更可怕的是，颈椎处钉着枚不锈钢螺钉，编号与她三年前主刀的第一台骨科手术完全吻合。
　　沈如熙摸冰棺地桩下的青铜匣，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匣中《太医令手札》的绢布上，朱砂绘制的经络图旁竟标注着英文缩写：DNA。
　　当她翻开末页，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具被冰封的男尸解剖图，正是她穿越前最后一台手术的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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