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女陈白

　　我又点进妳的朋友圈了。

　　是一片空白。

　　看来妳没有发新的动态，而以往的那些妳设置了三天可见，但没关系，之前妳的所有，我都截了屏。

　　这是我惯常的消遣，结束了一整个白天当牛做马的生活，洗完澡躺在床上，散去疲惫之后，就可以用百分之百的心想妳。

　　其实念了妳一整天，但我没空看手机，妳知道的，我的工作赚得不少，但很忙碌，而且有些时候，不能带手机。

　　我拥有妳所有社交软件的好友，每个夜晚在这些APP里轮转一遍，就正好到睡觉的时间，但偶尔会迟点，这通常是因为妳发了新动态，而我点赞评论后，有时妳会秒回，趁这个时候，我就能跟妳多聊几句，我是很珍惜这个机会的，至于睡觉嘛，年纪轻轻，谁的精力不能通几个宵？

　　话说回来，妳已经空了好几天不更新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妳？

　　毕竟妳是一个很爱拍照的人，热衷于分享生活，每次看妳的朋友圈都让我觉得新奇，妳的身边总是有很多好玩的事，妳那双眼睛映出的世界，和我能感受到的完全不同。

　　很鲜活，很调皮，无论是文字表述的口吻，还是配的表情，都是活灵活现的一个妳。

　　现在很少有人会这样了，尤其是同龄人都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之后。

　　身边所有人，都是以成熟、长大了来标榜自身的一潭死水，除了面对低俗的刺激时动弹一下。工作时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放松休息时又只会捧着手机。

　　女同事脚踏实地，天天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孩子我家婆婆，至于老公，直接消失在她们口中。

　　偶尔会有一些实惠好用的日用品分享，或者诚信代购推荐，她们的宝妈群里，会有人专门提醒大家，比如大型商超打折券抢购、购物拼团链接、还有一些小道消息，能帮助我买到市面上紧俏的日用品。

　　太令人心动了，根本无法拒绝，我跟她们混熟了之后，就死皮赖脸蹭了进去。

　　无视掉那些宝宝奶粉、宝宝纸尿裤，但宝宝面霜我还是要抢的，北方的寒风刮起来像刀子，下手极狠辣，我这老脸全靠宝宝面霜的护佑，才有胆子出现在妳面前。

　　而男同事们，则天天仙气飘飘。是真的仙气飘飘，因为他们总是凑一堆抽烟，这些人常年聚集的那块地方，墙壁天花板都是油黄油黄的，惜命的人都绕着那儿走，当然，大多数人都惜命，他们除了抽烟，自己也不去那儿待着。

　　他们聊天的内容就很没有营养了，我这单位不能吹自己的牛，怕影响不好，所以他们通常都是吹自己认识的人的牛。

　　我认识的那谁谁谁，多么多么厉害……都是这样的话。

　　借着身边人的厉害，来彰显自己的非凡，大家都很精致的吹着牛皮。又要不留口风，又要展现一下口风。

　　但我觉得，他们只有口臭。天天抽烟喝酒熬夜重糖饮料暴食大肉，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活不到领退休金的时候。

　　有及时行乐的人，也有保温杯里泡枸杞的人。但是某天小道新闻突然说保温杯里泡枸杞对人体无益有害，瞬间，犹如一阵风掠过，忽然发现，大家默契地都换了玻璃杯来泡。

　　当然，我也一样。我还每年三伏天都去中医院开祛湿气的药来调养呢，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啊，说来说去，都是我为了钱和稳定选择了一个无聊的工作。

　　周围同事的面孔可能除了去世都不会再换了。关系好的话，我还能认识到她们的孙辈。

　　所以现在简直是依靠妳的动态续命。

　　妳那边就很不同。

　　妳在一个出国留学中介教育机构里做法语老师。

　　妳对语言颇具天赋，选这行并不奇怪，这能很好的发挥妳的优势。高中时，妳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在全年级名列前茅，所有老师都知道妳。

　　很优秀，非常优秀，到了外国语大学就更是如鱼得水，进步飞快。

　　我知道妳考了很多小语种的证件，妳发过的，但我猜妳那可能还有没发过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妳不会讲的语言，但妳笑着，很谦虚地讲其实没有拿证的语种妳只是会一点口语，读写很成问题，但骂人的话应该都会，妳说要是我有需要，妳可以帮我。

　　我很想听妳讲脏话的，但需要不上，我身边没有外国佬，可恶！

　　妳跟哪个国的人都能聊几句，妳在社交网络和学校里也认识了很多外国人，现在工作了，周围就更多奇怪长相的人了。

　　之前有跟妳聊过，因为诸多的原因，比如担心妳不适应上班、不适应工作环境、跟同事的关系处不好，工作压力大，还有，担心妳周围有对妳不怀好意的人等等等等。

　　但妳很厉害，妳跟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不远不近，分寸的拿捏比我这个同样刚出社会工作的愣头青强太多太多。

　　妳说妳的工作是妳喜欢的，氛围妳也喜欢，尤其喜欢薪水和工作时间，一天虽然说坐班，但真正的工作时间就只有上课的那两个小时。

　　因为是培训班，主要看个人意愿，有时候哪怕开始上课了，也没人来，那妳就可以愉快摸鱼了。

　　妳是这么跟我说的，好像无论什么样的事发生，对妳来说都是好事。

　　我问妳这个岗位有没有销售要求，妳说有，但全靠客户老带新，没压力。

　　妳说跟我想得不同，妳的学生是上班族居多，毕竟青少年出国留学进行语言培训的话，都是英语辅导课报得多，妳是法语，通常不在他们的选择范围之内。

　　所以都是一些想充实自己有上进心的上班族，有移民打算的高管们，这类人的学习根本用不着妳操心……

　　总之，一切都很好。

　　知道妳很好就好，但也有些不好，我们已经四年多没见了。

　　只是一个，能聊天，却不能打视频的朋友关系。

　　想到这里，我开始回想我们的关系是从什么开始变成这样的。明明高中多么亲近。

　　老师是以我理科帮助妳文科，妳文科帮助我理科的原因把我们调成同桌的，在此之前，我们互不认识。

　　班上六十多位同学，都高一下学期了，我还没能认全。

　　我原先坐在第四组靠墙的位置，同桌是一个同样有些偏科的书呆子，下课我们也是待在位子上写作业，高中的作业是以一节课一节课计的，每节课下完老师都会留任务。

　　“抓紧时间写啊，下节课我就要讲了。”

　　我抬头一看课表，天塌了，晚自习就是这科目。且所有科目都是这样布置作业的，时间不可谓不紧，压力不可谓不大。

　　于是每节课课间，我都没有时间去休息，永远都在赶作业，其中最让我苦手的英语，也是我做得最慢的。

　　在某一次星期五的班会课上，我们刚结束了月考，老师把新座位表贴上墙：“就按这个坐。”

　　我们把本来拉开用以考试的课桌拉得更开，然后龟速移动起来，整个教室乱成一锅粥。

　　那时候盛夏，晚霞是粉紫色的，窗户和地刚擦洗过，湿润透亮，热风涌进，携来一股花香，是花坛的栀子开放。

　　我们俩在嘈杂声中，将课桌拼到了一起。

　　“栀子花开呀开…”妳坐着，用纸擦着桌子，嘴里小声哼着歌。

　　脸颊边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扭，扰得妳痒痒，妳时不时用手刮挠一下，那块皮肤泛起红印子，马尾垂在脑后，很乖巧地随着妳的动作晃荡。

　　妳把五颜六色的笔装进笔袋，妳在整理书本，妳将草稿纸放在靠近我的桌面，我扫到上面有妳画的胖鸭子，还有写的计算过程。

　　很熟悉，毕竟我们考同一场试，就会做同一道题，但很可惜做错了，这题有15分呢。

　　其实那天真的很吵，但我就偏偏听到妳唱歌，从那句我听清楚的歌词开始，座位表上原本陌生的名字逐渐有了模样。

　　真的很高兴认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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