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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桦(1)
南桦第一次见到沈檀真人是在四月。
那一年春天雨水多,大半个四月都在下雨,极偶尔才放晴。
那天也是一个雨天,雨丝缥缈,南桦披着塑料雨衣走出院门,迎面被一股花香扑了鼻。她抬头看见院墙里生长出来的柚子树树枝。
长势喜人的柚子树有一半都长出了院墙,伸长的枝桠被沉重的雨水拖着,蔫哒哒湿漉漉串着水珠。一朵又一朵白花绽在墨绿的叶片间,花蕊是淡黄色的。
虽然下着雨,但大概是离太近,柚子花香闻起来有些浓。
雨水吧嗒吧嗒。南桦停在柚枝下,被馥郁的花香包围。
跟前爬着青苔的绿地面,七零八落的细白条和碎绿叶落了一地。
身旁墙皮上也泛着青苔绿,下半截儿的水泥灰被雨水浸上去了,变成了深灰色。地面与墙面的夹缝里,嫩绿蓬乱的杂草迎雨生长。
挤挤挨挨的柚枝,就在头顶,踮起脚伸手就能够到。
南桦倒没有想去够,她拿出手机拍照,手上湿漉漉把手机也握得湿漉漉,屏幕上雨水的重量让应用不受控地乱跳,她两指放大对焦,调了会相机参数,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
沈檀就是这时候闯进她镜头里的。
那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也是手机屏幕里的沈檀。小路两旁是新绿的春色,沈檀撑着一把折叠伞走过拐弯,身影就落在了柚枝下,落在了洁白的柚花里,也落在了她的屏幕中。
南桦一开始是恍惚的,她没能一眼认出大明星,认出的下一秒又以为自己在剧本围读。
电影《春》剧组在一个月前就搬进了小镇,全体演职人员一边体验生活一边研读细化剧本,沈檀作为主角之一,因为还没结束上一个工作的关系,只能抽空通过视频电话的形式参与剧本围读。
近半个月时间,南桦几乎每天都能在视讯房间见到沈檀。
她们没有过过多交流,大部分对话是剧本台词。
南桦大学念的专业可以说跟娱乐圈毫不相干,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参与到一部电影的拍摄中来。在她心里,演员沈檀只是屏幕那头眼熟的陌生人,她对她一直没什么实感。
因此这时见到沈檀,南桦第一刻没能反应过来,手下无意识按着快门。
雨水淅淅沥沥的,柚子花的香味还是很浓,同春天的绿意一起向南桦奔涌过去,弄得她晕乎乎忘乎所以,好像被一口浓氧当头砸了脑袋,天旋地转了似的。
绿涛的中间是一抹缥缈的白,白得天地都惶然失色。
南桦挪开手机,手机里的白却没有被她挪开,还是向她走过来。于是南桦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沈檀是真实的,终于想起导演昨天说女主角已经结束手头工作,近两天就会进组。
打着伞的沈檀没有化妆,戴着一顶鸭舌帽,头发披散着,简简单单一件上衣,宽大的白色裙裤随她走动摇摆,莫名有种奇特的韵律。
她整个人长而直,走过来时,黑白分明的眼睛投来目光,与南桦对视。那是干净极了的一张脸,漂亮得有些过分,比镜头里看起来的还有冲击力。
雨变大了。
沈檀移开了视线。
她好像没有认出自己。南桦没有说话,等着沈檀路过。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鬓角的发还横七竖八胡乱黏着,脸上湿乎乎黏答答,雨点吧嗒吧嗒打在橘色薄膜塑料雨衣上,身上也湿乎乎黏答答的。想来自己现在再狼狈也没有了。
原本是没所谓的,反而还挺自得其乐。现在南桦不说话,打算先做一个路人。
飞鸟这时呼扇着翅膀路过,掠到了柚枝上,惊得柚枝扑簌簌砸下一串串水珠。
“陆小姐。”
头顶罩来一把雨伞,南桦被那声称呼惊得抬起头,再一次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一次,她们离得更近了,她看清那眼里浮出了极淡的笑意。
沈檀看着她,唇是勾着的,她说:“陆小姐怎么不打伞?”
雨水滑进了南桦左眼,她闭了闭那只眼,听见了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原来没有听错,沈檀就是那么叫她了。
不是陈南桦,不是南桦,沈檀叫她——小姐,陆小姐。
是戏里的称呼,是张碧玺对陆婉琼的称呼。
还没开拍呢,她怎么叫她陆小姐呢?
南桦一瞬间感到有些恍惚。眼前这微笑着的女人是谁呢?
是张碧玺吗?是张碧玺在问吗?是张碧玺在问她的陆小姐怎么不打伞吗?
雨衣帽檐滑下来的水太多了,南桦不得不伸手去擦。她闭闭眼睁开,想,我今天出门为什么想不开不打伞要穿雨衣?
后来南桦回去翻相册,相册第一张,是一片莫名其妙的绿色残影,中间有一块边界模糊长条的白,白绿交融团成一团,糊得根本看不出来拍的是什么。后面几张树上的柚花和满地的碎花瓣拍得倒是都很好,连小杂草都生机勃勃。
后来电影杀青那一天,南桦把这一张莫名其妙的绿和白发在了朋友圈,朋友说她又开始后现代主义抽象了,沈檀在底下评论:这是什么绿巨人大战白毛鬼吗?
南桦有些想笑,就回她:你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黄豆脸故作惊讶][黄豆脸吐舌坏笑]。
她回完,想到她们见第一面的这一天。也许是从开始就注定好了的,沈檀叫她陆小姐。
张碧玺叫陆婉琼陆小姐,陆婉琼爱上张碧玺。她入了戏,抽不出身,也就爱上了沈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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