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与月光

　　程郁抬手松了松领口，化妆镜里的男人眉眼锋利，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镁光灯下红得刺目。他盯着自己略显苍白的唇色，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化妆台。

　　"再补一下妆。"他开口，声音低沉，"唇色太淡了。"

　　化妆师战战兢兢地凑过来，粉扑还没碰到他的脸，程郁就皱起眉："不是这个色号。"

　　"抱、抱歉程老师，我马上换......"化妆师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化妆包，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程郁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后仰，靠进椅背里。

　　他今天心情不好。

　　新专辑主打歌的编曲被公司临时改动，拍摄行程又拖到深夜，经纪人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提醒他明天凌晨四点的航班。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一根细针在血管里缓慢地推进。

　　"程老师。"助理小林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张总监临时有事，今晚的造型由另一位老师接手......"

　　程郁睁开眼，目光冷淡："谁？"

　　"林深。"助理咽了咽口水，"是张总监特意请来的，说他的风格很适合这次的概念......"

　　程郁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微微挑眉，刚想拒绝，更衣室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

　　冷调的木质香先一步飘进来，混合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像是深夜森林里落了一场薄雪。程郁抬眼，视线撞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

　　来人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冷白，右耳垂坠着一枚银质十字架耳钉。他拎着工具箱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腕骨节分明，隐约能看到一道浅色的疤痕。

　　"程先生。"他开口，声音像是浸过冰泉的清酒，凉而冽，"我是林深。"

　　程郁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

　　他见过这个人。

　　上周的私人酒会上，他借口透气离席，却在走廊尽头撞见这个青年将半杯威士忌泼在某个投资方脸上。月光透过琉璃窗斑驳地落在他侧脸，明明说着最尖锐的话，唇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总，您的手再往下移一寸，下次泼的就不是酒了。"

　　当时程郁站在阴影里，莫名记住了他耳钉折射的冷光。

　　"听说你只接定制单。"程郁任由对方走近，目光落在他颈间晃动的银链上，"怎么屈尊来剧组？"

　　林深没回答。他放下工具箱，指尖轻轻拨开程郁的衬衫领口，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冰凉的指腹擦过锁骨，程郁不自觉地绷紧了肩线。

　　"程老师记性真好。"林深弯腰替他调整腰带，发梢扫过程郁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不过您可能记错了，我从不接娱乐圈的单子。"

　　程郁眯起眼："那这次是破例？"

　　林深终于抬眼看他，黑眸里映着顶灯细碎的光："张总监说，您很难伺候。"

　　空气凝固了一瞬。

　　化妆师和助理同时屏住呼吸，生怕下一秒程郁就会冷着脸叫人滚出去。可出乎意料的是，程郁忽然低笑了一声。

　　"那你现在觉得呢？"他问，嗓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林深没接话，只是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剪刀，银光在他指间翻转："转身。"

　　程郁配合地转过身，从镜子里看着林深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他的动作很轻，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像是早已熟悉每一寸发丝的走向。

　　"你认识我。"程郁突然说。

　　剪刀的咔嚓声停顿了一瞬。

　　"程老师是顶流，没人不认识。"林深的声音很平静。

　　程郁盯着镜子里的他："上周在兰亭会所，你看到我了。"

　　这次林深彻底停下了动作。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弦被绷紧。程郁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以及耳钉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的弧度。

　　"所以呢？"林深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淡，"程老师要封杀我吗？"

　　程郁笑了："我看起来那么小心眼？"

　　林深没回答，只是继续修剪他的发尾。程郁却注意到，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整个摄影棚突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助理惊慌地喊道。

　　"备用电源故障，正在抢修！"场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家别慌，原地等待！"

　　黑暗里，程郁感觉到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深的掌心很凉，像是握了一块冰，可触感却异常清晰。

　　"别动。"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扫过程郁的耳廓，"地上有剪刀。"

　　程郁没动。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闻到林深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腕上那道疤痕的细微凸起。

　　"你怕黑？"程郁突然问。

　　林深的手指微微收紧："不怕。"

　　"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黑暗里，林深沉默了几秒。

　　"程老师。"他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您的心跳......很快。"

　　程郁一怔。

　　就在这时，顶灯"啪"地一声重新亮起。

　　刺目的光线让程郁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林深已经退开两步，正在整理工具箱。他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耳尖却泛着淡淡的红。

　　程郁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的耳垂。

　　"耳钉歪了。"他低声说。

　　林深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程郁却已经收回手，转身对助理说："明天开始，林老师负责我的所有造型。"

　　助理瞪大眼睛："可、可是张总监那边......"

　　"有问题让他直接找我。"程郁拿起外套，最后看了林深一眼，"明天见，林老师。"

　　门关上后，林深站在原地，缓缓握紧了拳头。

　　工具箱最底层，一张泛黄的专辑封面露出一角——那是程郁五年前发行的首张EP，角落里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给17岁的林深，愿你的声音永不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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