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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床上的人睡得昏昏沉沉,窗帘隐隐透进天光。屋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剩一人的屋子,像片废弃的荒地,到处弥漫着漂泊无依的气息。
“嚓——”外面有什么东西碎了。
贺溪神智渐渐清明起来,腰肌因为久睡而阵阵泛酸,他指尖搭上太阳穴,揉了片刻。
“唰啦——”拉开窗帘,暗室豁然开朗。贺溪被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久违的阳光下,站着位少年,此刻正仰头看着他。
贺溪不禁暗叹,好一张透白的脸,那人头发洒满金光,深黑眼眸里锁着波动的湖水,一下子撞进了他的心里。
楼下少年嘴巴微微张开,眉头蹙起,似乎有些尴尬。
贺溪环顾楼下的小菜园,明白了那人表情为什么带着点不好意思。
泡沫塑料箱从架子上摔了下来,四分五裂,小葱可怜兮兮地躺在故乡的废墟里,白嫩的根须无力地呻吟,风一过,碎土飘扬
不远处,停着一颗篮球。
贺溪大概明白事情的始末了:这人估计在路上手痒玩篮球,结果脱手了,不幸砸死楼下张奶奶养的小葱,后翻墙进来捡球,正好被自己撞见。
那少年捡起球,略带歉意地仰面笑了下,眉眼弯起,嘴角上扬,组成一个干净的笑容。
唰啦,在记住这张帅脸之前,贺溪毫不犹豫地合上窗帘。
“乱我心者,断不可留。”贺溪喃喃道。
贺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仿佛蓦然间撞见一道陌生而秀美的风景。他解释不了自己的心跳,干脆拉上了窗帘。
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通话界面只一个字——“蒋”。
他的母亲,蒋秋映的电话。“还真是毅力惊人啊。”
贺溪厌烦地皱起眉头,因为对方总没话找话,却又毅力惊人。这个暑假平均三天一来电,活要听声,死要见尸,完全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仿佛,这样就能修补早已破烂不堪的关系一样。
透着麻木的酸涩冲淡了刚才的悸动,他接通电话,果然是千篇一律的问话,他恍惚间有种错觉,对面每次打电话给他都是照着稿子念的,几年下来,稿子也不带换一下。
结尾又是一句“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贺溪不知道回答了多少遍这个问题,答案都大同小异,蒋秋映却仍不死心地一遍遍求证。
他机械般说出冰冷的字节,“别问我,你知道该对谁说。”
良久的沉默,贺溪挂断了电话,结束了这场沉闷的、毫无意义的对话。
消息框噌噌冒出了小红点,是王润。
“溪儿,溪哥,溪爷爷,听说明天开学了,我的作业还差临门一脚。”后面跟了八百张的表情包。
那空军轰炸般的消息拉回了贺溪的思绪,哦对,明天是高二的第一天。
贺溪把王润差的那一脚英语发过去,简单把书包收拾好,骑车出去买饭了。
“小贺,今天吃什么啊?”张叔光亮的脑门从后厨探出来,笑眯眯地问道。
“炒饭吧,多加辣,打包。”
“好嘞,你坐下等会儿。”
张叔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便端着一盒炒饭出来。贺溪正准备掏手机付钱,张叔却按住了他,热气蒸腾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小贺啊,张叔问你个事。”
贺溪轻轻挣开张叔的手,点点头,“您说。”
“都是我家那混球,今年准备升初三,我和他妈都想让他加把劲,争取考上德中。小贺你不是德中重点班的高材生嘛,张叔想问问你,他这个成绩有没有办法念德中?”
张叔小心地从口袋抽出一张叠了又叠的成绩条,常年颠锅的小臂异常粗壮,手指上发硬的茧子轻轻搔到贺溪的掌心,像木刺一样扎人。
贺溪接过看了一眼,避开张叔期待的眼神,“要是中考还是这个成绩,基本稳上。”
张叔一抹脑门,喜笑颜开,声音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放松,“好好好,这小子天天打游戏,我头发都给愁没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贺溪敛下眼没说话,准备结账走人。
“小贺,借你吉言了,这顿算张叔请你的,快拿回家趁热吃。”张叔红光满面地跑进后厨间,锅勺相碰的叮当声重又响起,欢快悦耳。
贺溪没说话,低头扫码付了钱,拎着饭走出“张记小炒”。
天色黯淡下来,惨白的路灯接替太阳,耳边人声鼎沸,这座城仿佛突然活了起来。
贺溪踢着石子往家走,路灯拉扯着他的影子。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顿顿有肉,颠倒夜昼。贺溪对现状基本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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