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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没看黄历!
圆月低垂,树影婆娑。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上元灯节,临近王畿的青石镇却一片死寂。
狭长幽邃的林荫小道上,迎面吹来的寒风刺骨生凉。
这条路黎慰音出诊常走,唯独今夜,入目森森。
黎慰音赶着回医馆,出门前掌柜杨叔特意说做了她最爱吃的糯米小丸子。
现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归去。
黎慰音警惕地梭巡四周,肩膀止不住颤抖。
师傅常说,慰音医术好、模样好,就是这胆子只有桃花瓣这么小。
不怪黎慰音,实在是她从小就带着股 “霉运体质”,仿佛生下来就踩了霉神的尾巴。
八岁那年随师傅下山出诊,刚踏出门槛,头顶的果树就掉下来个熟透的果子,不偏不倚砸在她脑门儿上,额角肿起个包,疼得她哭了一路。
十岁那年贪玩,偷偷跑下山,路上被野狗追了三条街,鞋跑丢了一只不说还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险些又变成一个食不果腹的小乞儿。
十三岁那年坐马车,车轮莫名陷进石缝,满车的人,独独她被掀出车外,摔了个满嘴泥。
诸如此类的意外数不胜数。
玄学之流,他们从医者是不信的,可黎慰音倒霉多了,内心深处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久而久之,她便习惯看黄历,出诊也要挑个宜出门的好日子。
但今日情况紧急,她忘了翻看黄历薄,一路的惴惴不安在此刻应验。
一柄飞矢从耳畔呼啸而过,卷起耳畔的碎发,“嗖”地一声径直射向十米开外的草垛中。
黎慰音小脸惨白,敏锐的嗅觉立刻捕捉到蔓延来的血腥气。
那草垛里有人!她怔愣在原地,听着千钧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道冷峭嶙峋的影子飞驰而过,为首的男子扬手喝止:“都停下——”
马匹的嘶鸣声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
黎慰音抱紧怀里的包囊,正想悄悄溜走,被士兵的刀柄拦住去路:“指挥使,这个女人很可疑!”
刀刃散出的寒光映在黎慰音的脸上,衬得她脸色愈加惨白。
“带过来。”
男人沉冽的声音被寒风卷着,冲入耳中透体生寒。
黎慰音被反扣住双手,怀里的包囊落在地上。
那是她行医的家伙什,可不能丢了。她挣扎着要去捡,结果被士兵一脚踢走。
黎慰音的火气闷在心头,她娥眉轻蹙,不满地扬声道:“我只是归家恰逢此处,你们凭什么随意抓我?”
“指挥使大人,这是她包里的东西。”
舆辇上,一只修长的手伸出窗外,骨节分明的指尖挑起包囊,看到里面的器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黎慰音穿一袭碧色衣裙,一柄桃木簪松松挽住青丝,俨然是医宗门人的装扮。
恰时,草垛中的人被挖出来,那飞矢正中他胸口,鲜血源源不断流出。
他奄奄一息,脸上全然没有生气。
舆辇中的男人瞥那人一眼,施施然收回手,车帘被风吹起,借着烛光的融融辉映,他凌厉清越的侧脸映入眼帘,光线虽暗淡,却难掩那副俊美无俦的好面貌。
“你可能救他?”
明明是请求,落到他嘴里,无端生出几分命令意味。
黎慰音现下只想保命,她又看了眼伤患,流了这么多血,若是遇到旁人,还真就救不活了。
她撇撇嘴,不太情愿地“嗯”了声,“能救。”
“带她回去。”
不等黎慰音问去哪,身后的人伸手,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
黎慰音对药剂敏锐,这种剂量的迷药尚且能抵抗,可思及对方有意隐藏身份,她还是顺从点为妙。
于是闭上眼,装成被迷晕的模样软软倒下。
-
不多时,马车进了百户所,黎慰音瞧见牌匾上的字,心中赫然一震。
她就寻常出诊治病,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锦衣卫。
要知道,那位指挥使被民间称为活阎罗,由他训练出的亲军秉承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理念在京畿横行霸道……
黎慰音强撑住镇定,等闻到一股特质的熏香后,装成幽然转醒的模样。
她缓缓睁开眼,人已经在厢房中。
看管她的人丢下包裹,冷声命令道:“跟我来。”
黎慰音拿上东西,跟在他身后离开房间,沿着廊道行至尽头的假山,机关摁下,一处隐藏的阶梯出现,下面便是府中暗牢。
甫一踏足,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黎慰音扶着墙壁干呕,不料墙上也有溅上的血痕,她手一抖,猛然站直身子,还未掩住眼底的惶恐,迎面撞入一双沉黑的眸中。
是车辇中的男人,他身着绯色飞鱼服,长身玉立在刑架前,手指轻抚而过那些沾染鲜血的刑具,好似在把玩上等的宝石玩物。
随着他投来的注视,黎慰音脊背僵住,细密的冷汗渗出。
“快去吧,救不活有你好看!”身后的人狠狠推她一把,黎慰音才骤然回神。
她俯身施礼,而后提着衣裙快速跑到伤患处。
“箭伤距心口三寸,尚不足致命,在这之前,他吸食了大量的瘴气,毒已进静脉,恐伤及脑髓。”
黎慰音迅速诊断,而后掀起眼帘望向一旁伫立的男人,“傅大人,即便他醒来,也可能忘记一些事情。”
傅时凛挑眉,听到她话语中的称谓,眼底的兴味浓了几分。
本以为是个隐居医宗毫无见识的小丫头,没想到知晓世间尘事。
黎慰音继续道:“救治过程很痛苦,我不保证他能撑过去。”
傅时凛薄唇轻勾,“无碍,审讯过程只会更痛不欲生,这是他该受的。”
极平淡的口吻,好似闲谈今日的天气和煦畅暖一般。
黎慰音眸光轻闪,她攥紧手指,在原地僵硬半晌,才打开针包开始施针。
一个时辰过去,黎慰音玉白纤细的手指染了血色。
取箭的过程有血溅出,她的衣裙上也染了血,“大人,不出意外,他明日会醒来。”
傅时凛睨着女人清秀的小脸,视线从她低垂的眼睫一路下移,停在她垂在腰间的玉佩上。
似乎无心追究她的身份,却又一语道破说:“医宗黎老的关门弟子,名不虚传。”
黎慰音咬紧嘴唇,抬起头,水眸波光微荡,“傅大人...谬赞了。”
傅时凛派人送她回去休息,他道破身份的那话,无疑是在提醒黎慰音安分守己。
虽说医宗避世多年,但锦衣卫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黎慰音不想给师门添麻烦,只盼那人快些醒来,她也好回去。
月色溶溶,她彻夜不归,杨叔怕是要担心了。
百户所离医馆不远,也不知能不能请那位大人派人去报个信儿。脑中思绪冗杂,黎慰音睡不着,索性起身去院中赏月。
青石镇是各地通往京畿的关键要塞,所以此处虽为百户所,规模却不小,巍峨森严,假山景观错落有致。
黎慰音走到凉亭,倚栏而望,入目青松翠柏,湖中圆月倒影皎白。
隐约可见奇石参差,还有一道……那是人影?!
怎么会有人在湖心中央——黎慰音的朦胧睡意瞬间被驱散,她顿感惊骇,匆忙躲到石柱后面,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探头往出去时,那道人影却已随雾气消散。
真是怪事!
一阵寒风拂过,黎慰音手臂上泛起细细密密的寒意,她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怕地回到了屋里。
-
黎慰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觉睡到正午,屋外响起嘈杂的搜寻声。
她翻了个身,没睡够,把头埋在枕头里,直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就是她,我昨晚看到这女子在湖边晃荡,也不知在搜寻什么!”
黎慰音好歹是个女子,在师门不拘小节就算了,怎么出门在外,还被一群男人闯了房间。
再好的脾气此刻也经不住折腾。
她小脸紧绷,姝艳的眉眼间蕴着薄怒,“你们做什么?!”
闯进来的那人是个百户,“有目击者称昨夜你在湖边闲逛,意欲为何?”
黎慰音娥眉紧蹙,下巴微微扬起,声线透露出几分不容置喙。
“我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百户大人擅闯我一小女子的寝居,怕是不妥吧!”
百户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中衣遮体,连忙转过身,命令一群人退出去。
黎慰音穿戴整齐后,百户的目光短暂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耳尖悄然添上一抹红。
“请跟我去见指挥使大人。”
黎慰音也刚巧要去看逃犯的伤情,跟着他下到暗牢,刑架上,她刚医好的伤患又皮开肉绽,身上的伤痕比昨日还多!
黎慰音不由腹诽,早知要严刑拷打,还要她费心将他的命救回来作甚。
傅时凛依旧站在那狭小的天窗下,他眼底扑了层虚淡的青色。
看他的面容,想必一夜未睡。
黎慰音心底有些动容,可不等她开口,傅时凛先用问罪的口吻质问道:“黎姑娘,昨夜你不就寝,偏到湖边停留,意欲何为?”
黎慰音懒得和他兜圈子,摊了摊手道:“我只是随意转转,这可没碍着你们什么吧。”
傅时凛欣赏她的凛然不惧,转头看了眼百户。
百户得到他的示意,冷淡开口:“今早在厢房外的湖中发现了尸体,偏巧有目击证人见到你昨夜在湖边转悠了好长一段时间。”
黎慰音倍感荒唐,她刚想辩解,但嘴唇轻启那瞬,脑海中恍然浮现昨夜湖中异景。
她怔愣的模样落进傅时凛眼中,便是知晓内情,却心虚有所隐瞒。
他阔步而来,那只修长的手径直掐住她柔软的脖颈。
窒息感猛然袭来,黎慰音双眸睁大,对上男人凛冽沉黑的眸。
与昨日清冷沉静不同,此刻,他的一双瞳仁如同寒潭冰冷晦暗,甚至掺杂猩红之色,隐隐翻涌着肃杀的暗潮。
黎慰音赫然怔住。
她浑身脱了力,双手无力扒着钳住她脖颈的铁掌,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句:“这、这不关我事!我可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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