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协和音[破镜重圆]

　　伴随着引擎的巨大轰鸣声，沈音棠乘坐的航班缓缓降落在泸海市国际机场一望无垠的停机坪上。

　　出了站，她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终于看到了父母的身影，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沈明朗和肖宁快步迎上，接过了她手中的负担。

　　肖宁抱了抱女儿，温柔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累坏了吧？咱们这就回家。”

　　归家的车轮碾过熟悉的道路，卷起细微的尘土。她侧头望向窗外，那些曾刻在记忆深处的草木轮廓，此刻在飞驰中变得模糊又陌生。

　　肖宁指点着道路两旁的楼宇，向她诉说着这五年来泸海市的巨变，还怅惘地告诉她：“家附近那间购物中心倒闭了，教你架子鼓的那家培训班也不干了。”

　　音棠感慨地想，扎根的土地都在无声地改换容颜，人也不会一成不变吧。

　　那盛言呢？
　　他的名字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带来阵阵刺痛。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或许早已遵从母亲的期望，西装革履，在法庭上挥斥方遒，成为众人眼中前途无量的精英律师了吧？

　　那些年少时，眼神炽热地谈论着乐队梦想的约定，大概只是他漫长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罢了。

　　他曾短暂地向她敞开过心扉，但最终，那扇门还是在她面前落了锁，将她隔绝在外。
　　虽然不甘心，但她也只能不甘心而已了。

　　她突然觉得车厢里好闷，打开车窗，点开了闺蜜裴舒窈的微信。
　　或许此刻，只有她能理解这份近乡情怯的复杂心绪吧。

　　音棠指尖轻敲：“舒窈，我回来了。有空一起逛街吗？”

　　片刻后，裴舒窈语气雀跃地回复她：“当然有空！老地方见？”

　　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热情回应，她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了一丝。至少，有些东西，还未曾改变。

　　回到家，她洗完澡，父亲精心烹制的菜肴已摆满了餐桌——油亮的糖醋排骨、鲜美的白灼大虾，都是她魂牵梦萦的菜肴。

　　音棠甩开所有纷扰，筷子如飞，贪婪地吞咽着这久违的滋味。在国外啃了一学期寡淡的“白人饭”，她只觉此刻的每一口都是救赎。

　　沈明朗满意地欣赏着女儿的吃相，刚想开口，肖宁的胳膊肘便拐了过来：“吃饭！天大的事，也等填饱肚子再说。”

　　沈明朗嘴唇翕动，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直到音棠放下碗筷，满足地吁了口气，他才站起身，沉声道：“宝贝，来书房。”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客厅的暖光。沈明朗开门见山：“回来就好。现在告诉爸爸，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音棠迎上父亲的目光，坦然道：“我报名参加了一档乐队综艺，已经通过了初筛，过两天就去酒店参加线下面试。”

　　“乐队综艺？”沈明朗眉头紧蹙，“你以后就打算进那个圈子了？”

　　见女儿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平稳下来：“宝贝，不是爸爸泼冷水。一来，那圈子水深，咱们家没人脉，护不住你。”

　　“二来，小时候让你学鼓，是当个兴趣陶冶。你出国留学，我和你妈也只当你是散散心。可你要把这当一辈子饭碗？爸爸得劝你，再想想。”

　　“我想得很清楚。”音棠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就想当鼓手，在舞台上发光。”

　　沈明朗闻言动了气：“等你老了，敲不动了怎么办？鼓手有编制吗？有五险一金吗？宝贝，现实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活下来的！”

　　他斟酌着词句，想戳破女儿不切实际的幻梦：“咱们家世代教书，图的就是个安稳。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时一门心思想当作家，耽搁了几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音棠反驳：“如果没试过就放弃，我以后才会后悔。”

　　“胡闹！”沈明朗看着女儿倔强的神情，既愤怒又无力，“既然你铁了心，敢不敢跟爸爸打个赌？”

　　他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你能在这个比赛里拿到冠军，证明你确实有吃这碗饭的潜力和运气，我和你妈就砸锅卖铁支持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如果你连这一步都走不到，那就说明这条路比你想象的更凶险。到时候，你必须回来，给自己留一条安稳的退路。如何？”

　　音棠咬了咬牙，抬眼迎向父亲的目光：“好，我赌，我一定会赢。”

　　从书房出来，音棠心里发堵，想找部无脑的剧集舒缓心情，无意间瞥见了平台的推送——“《乐队新生代》预告片震撼发布”。

　　她心中一动，点开预告，激昂的鼓点、炫目的灯光、年轻人肆意张扬的呐喊，久违的热血与躁动瞬间冲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然而，就在这澎湃的情绪即将到达顶点时，一个她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画面。

　　她拖动进度条，将那个片段来来回回播放了无数遍。画面定格，她颤抖着手指截图、放大，直到那张清俊的脸庞占据了整个屏幕，她才确信，那真的是他。

　　“盛言？”
　　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不敢置信。
　　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出现在乐队综艺的舞台上？

　　她想把截图发给舒窈，问对方知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发送。
　　五年了，她还在为他而方寸大乱，顿时感到一阵不争气的羞恼。

　　算了，明天和舒窈见面时再问吧。

　　次日，音棠到达约定地点，刚要掏出手机问舒窈“到哪了”，后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锤。她踉跄回头，舒窈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便迎了上来。

　　“棠棠，你总算回来啦！”舒窈尖叫着扑上来，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欢呼着抱在一起转圈，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她们钻进一家餐厅，菜还没上桌，舒窈已经叽叽喳喳地和音棠聊开了：“我现在在《风尚》杂志社，天天跟摄影师沟通拍摄，明星见了不少呢。”

　　她听说音棠要参加乐队综艺，眼睛一亮：“你们节目官宣的彭导师前两天来过我们杂志社拍封面，人不错。我们主编跟他们团队关系不错，要不要找个机会，我先带你跟他们认识一下？混个脸熟总没坏处。”

　　音棠立刻摇头：“谢谢你，不过我要的是堂堂正正拿第一，靠实力说话，不走后门。”

　　“哎呀，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舒窈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抵触，连忙解释，“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说话总是不经大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以前跟过一个经纪人实习，他总说，试镜前哪怕只是让导演对你带的艺人有个模糊印象，都多一分机会。”

　　“没事。”音棠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对了，高中时的同学你还有联系吗？”

　　舒窈咬着酸梅汤的吸管想了想，歪头俏皮地回答：“见面是没怎么见了，不过他们发的朋友圈我都看，这算联系吗？”

　　音棠扯了扯嘴角：“那当然不算啊。”
　　她顿了顿，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才继续问道：“那他们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舒窈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列举着朋友圈里的近况：谁找到工作了，谁结婚了，谁去旅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着音棠的表情，试探道：“哦，对了，我看盛言发的朋友圈，他上大学的时候，好像挺活跃的。参加校园歌手大赛拿了奖，好像还加入音乐社团，组了个乐队。”

　　音棠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这不正是那年燥热的夏夜，他眼睛亮晶晶地拉着她的手，说要和她一起完成的梦想吗？

　　回忆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既甜蜜又酸涩。那么现在，是谁陪在他身边，鼓励他实现了他们曾经的追求呢？

　　她捏紧了手中的叉子，装作随意地问：“我好像在《乐队新生代》的预告片里看到他了。他最近打算参加乐队综艺吗？”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飞快补充了一句：“法学生工作那么不好找吗？”

　　舒窈眨眨眼，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音棠没再说话。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食物。刚才无比美味的佳肴，此刻却变得味同嚼蜡。

　　饭后闲逛，两人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乐器行。琳琅满目的架子鼓陈列其间，音棠坐在鼓凳上，手指逐一轻敲鼓面和镲片，感受着不同材质传递出的细微震动和回响。

　　“来一段！”舒窈兴奋地拍手起哄。
　　音棠失笑：“咱们又不买，就逛逛而已，打坏了怎么办？”
　　舒窈夸张地挑眉：“啊？他们的鼓质量不能这么次吧！”

　　一旁默默观察的店员终于忍不住，一脸尴尬地上前：“小姐姐喜欢的话，尽管敲，不买也没关系的。”

　　音棠不再推辞。她拿起鼓棒，手腕轻抖，一串干净利落的节奏炸开。

　　在那一刻，所有堵在心口的烦闷仿佛都找到了出口。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演奏，而是在用每一次击打，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杂音。

　　音棠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浑然不觉乐器行明亮的落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披着午后炽烈的阳光，一步步走近，推开了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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