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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永嘉之乱后,琅琊王司马睿携军南下,优待南北士族,消灭反抗势力,最终于江南称帝,建都建邺。
经过十余年治理,如今江南安稳,百姓安居乐业,算得上这乱世之中的一片净土。
三月的建邺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天色刚亮早集便开始了。这集市的尾处有一张方桌,桌上放了笔墨纸砚,其后的椅子上坐了个面容清俊的少年,少年身着青色的窄袖长衫,头发拢在小冠里,眉眼含笑,看一眼便叫人如沐春风。
几个结伴而来的少女站在远处,含羞带怯地往那边看,推搡一番后一个少女向方桌走去。
“元公子。”少女红着脸打了招呼。
“姑娘又来了,今日要写什么?”
“嗯……便写封家书吧。”少女羞涩,不敢抬头看,只敢将目光落到他手上,少年人修长的手指在浓墨的衬托下显出如玉的色泽,握笔时更显得骨节分明。
元公子人长得好看,说话又温柔,字写得漂亮,连手也这么好看,当真是哪哪都好。
“我明日要离家求学,姑娘日后写信恐怕只能去找别人了。”少年声音清润,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
少女宛如被五雷轰顶,怔在原地,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场面持续了整整一天,一个接一个满怀羞涩的少女过来,又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离开。
送走最后一位姑娘已经是傍晚了,阮玉和把桌上的一小堆铜板丢给身后的小厮,笑道:“喏,你今日的工钱。”
听棋认命地把铜板收好,这可是她家小姐靠自己挣的银钱,虽说很可能靠的是脸,但还是很有意义的。
江南士族以阮家为首,阮家祖上有竹林七贤之二的阮籍和阮咸,如今在朝中任从事中郎的阮孚则是阮咸之子,而现下女扮男装惹得一众女儿倾心的阮玉和正是阮孚的小女儿。
阮孚被迫入仕,终日酣饮放纵,对儿女之事不算上心,由得他们胡闹。阮玉和生性跳脱,不受拘束,在父亲有意无意的纵容下三从四德不遵不会,君子六艺倒是样样精通,之后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一位善于乔装的先生,学了几分皮毛,扮起男装来简直是毫无破绽,自此便日日扮男装跑出府玩。
阮玉和与有“咏絮之才”的谢道韫是忘年交,半月前谢道韫来信,说尼山书院的山长邀请她半月后去讲学,山长温良恭俭,收学生不拘门第,聘讲师也不限性别,是个难得的贤德公正之人,若阮玉和愿意,她可以去尼山书院求学。另附了她的推荐信一封。
阮玉和一听便坐不住了,她自幼便希望出外跟从名师,求学几年,不说才高八斗至少也要满腹经纶,这才不负父母所生的一表人才,家里的先生虽好,但到底比不上尼山书院的老师们学富五车。
家中长辈听了也并不反对,只担心她以女子之身入了书院被欺负,阮玉和将自己扮男装的本事露了一圈家中长辈也就放她去了。
听棋自小跟在阮玉和身边长大,与她情同姐妹,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阮玉和便将她也打扮一番,扮作一个清秀小厮跟在身旁,为了不露馅,二人这半月天天来集市上摆摊子代笔当作演习,半月下来竟没有一个人看破二人身份。
阮玉和机慧聪敏又会些拳脚功夫,听棋心思缜密、能说会道,二人相互扶持,倒是一路顺遂。
——————
尼山书院声名在外,求学之人众多,山长虽不在意学生门第,但书院束脩却极高,能真正进入书院的最后还是士族子弟。
阮玉和早已设想过自己进入书院后会受到的种种刁难,唯独没想过这刁难从山脚下就开始了。虽然不是针对她。
挡在山门前的蓝衫少年相貌平凡,气质猥琐,一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样子,“要想在书院过上好日子,就得过来拜我做老大!上。”
被他拦住的似乎是一对兄弟,少年一声令下,书童就上手去拉哥哥,旁边的弟弟伸手去阻拦,拉扯之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当老大,你配吗?”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俊美少年打马而来,他一身骑装,梳着高髻,眉眼精致锋利,神色倨傲,□□的马披着银甲,日光落下来,银甲熠熠生辉,衬得他整个人如剑般锋芒毕露。
蓝衫少年被他气势所摄,磕磕绊绊问道:“你、你是谁?”
“杭州马文才。”少年连声音都是傲慢的。
“我警告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蓝田,你要是敢碰我我爹饶不了你。”王蓝田本打算用家世压他,却看到他手中长弓,威胁的话出口就成了求饶。
太原王家是琅琊王氏分支,也有些名气,但这个王蓝田,恕她没听过。
马文才昂首回道:“让你的阴魂托梦给你爹,让他来找我吧。”
说完张弓便射,羽箭直指王蓝田额心。
阮玉和没想到马文才不仅不怕王家声名,还真打算要王蓝田的命,她顷刻间拔剑出鞘,奈何还是晚了一步,羽箭擦着剑尖而过,直奔着王蓝田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拿着根扁担挡在了王蓝田身前,羽箭钉入扁担,巨大的冲击力将扁担重重砸在二人头上,二人一起倒了下去。
“山伯,山伯,你没事吧。”身形偏小的少年几步奔上前去。
阮玉和也快步上前,走到他身旁蹲下,伸手搭脉,另一人见她把脉便担忧地看过来。
“放心吧,他没事,头上擦点药就行。”阮玉和冲他安抚地笑笑。
“多谢你。我姓祝,名英台,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阮,名琼,字玉和。”
“这是我义兄,梁山伯。”祝英台同她介绍道。
梁山伯此时也回过神来,向她拱手,“在下梁山伯,见过阮公子。”
祝英台见他头脑还算清醒,松口气后抱怨道:“吓死我了。”
“我没事,快去看看他。”梁山伯说完转头还要去看王蓝田的情况。
阮玉和对王蓝田没什么好印象,不打算去帮忙,更何况,这里还有个人比王蓝田恶劣多了。
身后马蹄声渐歇,马文才手里握着长弓,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蓝田等人。阮玉和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听棋附到阮玉和耳边道:“公子,这应该是马太守家的公子。”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道:“你这剑不错。”
阮玉和抬头,对上一双凌厉的丹凤眼。
她轻笑一声,“马公子的弓也不错,可惜……人不如弓。”
马文才神色一沉,握着弓的手紧了紧。
“怎么?马公子还打算再来一箭?”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只是这么近的距离,我怕马公子的箭还在弦上就先被我砍了手。”
马文才目光冷厉,直直盯视着她,阮玉和丝毫不惧,正正回望过去。
二人一上一下,一坐一站,一高一低,一握弓一提剑,气势旗鼓相当,氛围更是剑拔弩张,旁观人具提着一口气,连脚都挪不动,甚至没人关心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王蓝田,只担心这两人会不会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最后,还是马文才先移开视线,他将弓扔给侍从,翻身下马,阮玉和见状亦收剑回鞘。
二人心有灵犀地无视了对方,一前一后进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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