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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楚陵国内，西部边疆。
陆家封地的夷陵城，便坐落于此。
城西，那连绵不绝的山脉，是妖兽与尘世间人类的边界。
十数年的平和，使得百姓渐忘旧患，将此处视为了福地，却忽视了妖兽的可怖。
妖兽，乃具有灵力的野兽。
全身皆是珍财，毛血骨肉，可入药炼器，养活无数人家。
虽为机缘，亦是祸患。
“昭儿！别跑太快了！奶奶年纪大，跟不上。”
米昭儿穿着鹅白褶裙，听闻话语，步子倒是收了几分。
她没再蹦跳，只是在林间小步走着，传出一阵清脆的娇笑语声。
不远处，米奶奶一手拄着竹仗，一手提着个小铜炉子，跟在昭儿的身后。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金属的摩擦，伴着踏雪的脚步。
听见异响，昭儿停下脚步，“是爷爷回来啦！欸，不对...是穿甲的？”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林道的尽头浮现出一面旌旗，在风中作响。
一队甲士踏雪而来，胸口刻着清晰的‘陆’字。
为首者身材高挑，长发束起，温婉而坚毅。
虽披坚持锐，却不显威压。
那甲士一见到米昭儿，眼角就立马带上了笑意。
“怎么，昭儿是不欢迎我吗？”
“是徐岚姐姐！”
米昭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手欢快地挥了挥。
“你们今天不是巡西岭嘛？怎么跑这边来啦！”
徐岚缓步走近，轻点她的鼻尖，“当然是因为你奶奶烤的那一炉稻饼咯，可把我这一队人馋得很呢！”
“明明是管队你自己念叨了三回！还非拉着我们绕道！”
“闭嘴！”徐岚面无表情的扫了身后一眼，“我这是体恤大家在风雪里还要巡山。”
呵斥完，徐岚在心底里一笑。
她的确嘴硬，哪次不是她想来？
但徐岚喜欢听昭儿说话，像是那种她失去很久的纯真。
米奶奶睨了徐岚一眼，“拿几句好话来换我炉边一席，可真会打算。”
“哪里敢！”
徐岚急忙应声，而一旁的军士也有眼力的举着包袱上前。
“今天可是带了好货哦！腊雉、红栗子，还有半坛青梅酿！”
“好欸！”米昭儿抱着她的胳膊，“我不贪，吃一只腿就好！”
嬉笑声还散尽，下一刻，所有人都被天际边的异常天象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束紫芒。
骤然间，那光芒由紫转白，从天穹垂落，贯穿了天与地。
不知遥隔多远，或是数百里，却又似眼前。
接着。
风停了。
林子尽头的山脉，突然传来微不可察的‘轰隆’声，像是地底有东西翻动。
徐岚的身形一顿，杨了下手。
数位军士贴近。
徐岚低声道，“西南方向......不是一头，应该是群行。”
米昭儿，抿着嘴，身体绷得像一根线。
她知道，那里，她的爷爷，还在山上。
米奶奶眼神中也满是焦虑，却只能拍了下昭儿的肩膀，“别怕。”
话音未落，林中，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这回，连枝头的积雪都被抖落了。
——————
那道紫光。
不是晨曦，不是日光，而是一种纯粹的...炙热的...
不属于此界的诡异光芒，伴随着流动的电弧。
仙域边垣上空——
被那诡异紫光撕裂成漩涡状的光晕环，如同苍天张开了一道裂口。
而裂口之后，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维度。
法阵自城央升起，层层递进，像是对抗什么看不见的天道威压。
白祈站在枢点西侧的高台上，她能听见灵石储能炉发出“咔哒”的爆音，那是灵阵在颤抖。
极短的延迟后，白祈捕捉到了能级失衡的临界值变化。
这座城，要消失了。
「记录：未登记异象。疑似外域入侵。」
“圣女殿下！撤离准备就绪！”
声音从后方传来，含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语调急促。
白祈侧身，随即步向飞舟。
这是最后一批飞舟，可已然撤离的又有几人呢。
更何况，她比所有人都清楚，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这些人，是逃不掉的。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飞舟破空而起。
随着尾迹于天幕中迅速收束，流云被切断，白祈望着舷窗外，眉头紧锁——
她，发现影子，在逐渐变淡。
那道本应逐渐远去的紫光，反向侵蚀天穹。
然地。
紫光变白了。
“那是什么？”
有人在问，可没人能回答。
因为下一秒，白光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
只是短短一瞬，就连影子也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仿佛被撕开了白色口子，一道数百米的光柱，直直插进仙城。
光柱扫过的区域，没有爆炸，没有挣扎。
好像一切，只是单纯的，消失了。
“警报——！”
白祈的呼声刚刚响起，下一瞬，重力突然反涌而上。
天地间，仿佛上下颠倒。。
原本平稳的飞舟如纸糊似的扭曲、塌陷、变形。
最后，被无形的大手钳住，以诡异的角度倾斜。
飞舟内部一阵混乱。
还活着的众人，或是咬紧牙关；
或是压抑喉中的低吼；
倒霉点的，则被甩飞出去，脑袋撞到舱壁，爆出一片血雾。
而白祈双手紧握舱壁突起，稳定身姿。
她注意到窗外的景象正在快速倒退扭曲，地面越来越近。
整架飞舟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姿态俯冲着，发出金属的呻吟。
白祈冲上前去，接管操作，但此时的飞舟已然失控，只是在高空中狂啸挣扎。
一百米——
她试图拉出一个缓冲角度，心想：若是能够稳住，可以获得更好的接地角度......
五十米——
金属迸出裂纹，机身在她的控制下略微偏转，但也只是勉强斜斜下沉，未能改平。
十米——
她瞳孔微缩，里面倒映着扑面而来的河面。
“撞击准备——”
白祈发出最后的预警，紧接着——
“——轰隆！！！”
飞舟直插河面，尾部翻起十几米高，又重重砸下。
再没了动静。
——————
翌日，晌午，夷陵城南三十里处的河畔上，伏着一道单薄的身影。
少女静静地躺在这冰冷又寂静的河岸边，浑身湿透，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积雪之上。
她的身上只裹着一袭单薄的里衣，水渍未干，凌乱又潮湿。
衣襟被寒风吹得微微泛起，露出被冻得青白的肌肤。
粉雕玉琢的脸颊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机体自检中——」
「子系统反馈正常，运行稳定。」
「哇啊——太好了！我的小白祈还活着呢！！」
「不是我说，就你刚刚那状态......要不是波普没归零，我就以为你和飞舟一起殉情了！！！」
白祈睁开眼，没有理会系统。
“还活着么。”
短促的自语却没有喜悦。
不是感叹，更不是庆幸，只是对事实的一个确认。
手，脚，能动。
但，装备尽失。
就连原本的外衣，也不知道被河水冲刷到了哪里去了。
她并不羞耻，羞耻是人类队社会规则自我内化的反应。
她只是判断，自身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
白祈缓缓撑起身，单手扶着地面，指尖深入冰冷的积雪。
望向四周，皆是不熟悉的景物。
她，独自流落到了这个未知之地。
「检测中……未发现可用坐标，路径断联。」
「主任务更新：返回仙域。」
“回不去了。”
白祈轻声说了一句。
「！！！！！！！！」
「警告：偏离主任务方向。」
「检测到主任务放弃意图。」
「申请记忆重置。」
「权限校验中...」
她的瞳孔猛然一缩，立刻出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对客观情况的陈述。”
「......」
「指令取消。」
「小白祈你刚刚可吓死我了，我又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白祈的身子轻晃了一下，像是从无形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她似乎恍惚了一瞬，连呼吸也略乱了一拍。
随即稳住身形，收紧指尖，将所有不必要的反应都一同抹去。
她是听话的。
“知道了。”她低声道。“以后我不会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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