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异常

　　“死……死了吗？”陈飞光惴惴的，倒是少见。
　　他是向星沉很多年的老朋友了，本来五大三粗的。
　　也不怪他，连向星沉也看着眼前死于暴毙的尸体，沉默了。
　　触发了“那边”游戏失败的规则，就会在“这边”造成暴毙身亡的结局。
　　他们都很清楚，也并不陌生。
　　所以，向星沉脑袋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难过，而只是忧愁。
　　又死了一个。
　　该怎么填补这个空缺呢？
　　向星沉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学习好，家世好，品行端正，为人温和有礼，有点混血的关系长得也相当可以，于是到哪里都备受关注，简直就是小说电影里“白马王子”级别的设定。
　　他就这样在周围人羡慕憧憬的簇拥中长大了，继承了家族企业，坐上高位，人生中没有不顺利的事情。
　　可是他觉得不顺利，因为，他知道自己真实的成分。
　　他不是什么乖孩子，不是什么白马王子，更不是什么翩翩君子……
　　他喜欢血腥，喜欢刺激，有一些堪称变态的爱好。
　　为了把最可怕的一面掩饰起来，他苦心经营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外在形象。
　　直到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受到了好友陈飞光的邀请。
　　“喂，阿星，有一个游戏，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只不过……”
　　当时陈飞光对他大肆渲染了游戏的恐怖，绝无隐瞒地解释了真的会死掉的严重后果。
　　可是向星沉安静地听完后，就答应了。
　　他想要。这就是他想要的。
　　可以说，参与这个恶劣游戏里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是自愿加入的。
　　他自愿填补了游戏的空缺，游戏在稳固的人员结构中进行了一轮又一轮……
　　直到现在。
　　“再找一个吧。”他摸出电话，准备拨打救护车。
　　即使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了，该做的还是要做。
　　陈飞光先是惊讶于他的淡定，反应过来后，抓抓头发：“你倒是说得轻巧！”
　　除了向星沉，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主动自愿加入这个游戏了。
　　暴毙的死者很快被接走了，和救护车一起赶到的还有警车。
　　不过，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最终都会以“意外身亡”结尾。
　　“要找人的话，需要快一点，”陈飞光说，“游戏凑不够人，就不能开始。要是游戏暂停的时间超过一个月，我们所有人都会玩完。”
　　“我知道，”向星沉四处看了看，这一带他不熟悉，随便挑了一家看上去还可以的西餐厅，“先去那里吃个饭吧。”
　　“你到底是有多淡定……”陈飞光无奈地，却又不得不紧跟着他走进餐厅。
　　向星沉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很有能力，不管游戏内外，他总是一副淡定温和的样子，到哪里都是主心骨，就算不认识的人也会自然而然听他的话。
　　进了餐厅，马上就有服务生迎出来。
　　“欢迎光临……啊。”末尾几不可闻的感叹词，也被向星沉捕捉到了，疑惑地抬起眼。
　　迎上来的服务生短发欠缺打理地盖在睫毛上，苍白的肤色，把那双因为惊讶睁得很大的眼睛衬托得又黑又亮。
　　在服务生的制服里，他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叠加了厚实的衣物，哪怕是在这个秋初尚且炎热的季节里。
　　一个朴素得没什么特色的男人。
　　向星沉对这样的人没什么印象，但仍然温和地朝他询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生愣了一愣，随即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没有……两位是吗，我带您到座位上去。”
　　转过身的时候，他被身后急匆匆的另一名服务生撞了一下。
　　撞了他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左右看看，因为他瑟缩着肩膀迅速让开了，于是也没发现，最后撞了他的人连道歉也无，直接走了。
　　一个朴素，没什么特色……而且老实，存在感薄弱的男人。
　　陈飞光看了看向星沉，向星沉明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只是跟着服务生向前走，淡淡道：“先吃饭。”
　　杨时今天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他在打工的西餐厅里，遇到了高中的一个老同学。
　　虽说，对方显然不记得他了。
　　但他有点惊讶，更多的是有些雀跃。
　　他对这位老同学有很好的印象，也许别人会夸赞此人长相英俊品学兼优云云。但杨时欣赏他的点在于，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从高中……不，也许还要更早，杨时一直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长相平庸，性格内敛，学习不上不下，也不存在什么“家世”，他是个孤儿，在亲戚家多年辗转，一直到高中靠着打零工才勉强能独立，而到那个时候亲戚们早已被他打扰得敬而远之。
　　和向星沉比起来，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差，一个极端好。
　　但杨时并不觉得嫉妒或怎么的，因为向星沉就连对他这样的人，也是一派温柔的友好。
　　“你没有买到教材吗？我这里正好有多的一套。”
　　“又没有带饭吗？不介意的话，我们这边点的饭菜有多的。”
　　“要是再遇到欺负你的，一定要去跟老师说。如果来不及，你就来找我吧。”
　　“不用这么客气，同学之间的帮助是应该的。”
　　这个人永远都是一样的温和有礼，沉着冷静，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
　　只是渐渐的，杨时对他强烈的羡慕和憧憬，变得有些让人误会。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哈哈哈，好恶心！”
　　总有人起哄着，骂他打他，他不像自己仰慕的那个人那样能轻易反击，于是每天都会遭到欺负。
　　但这不是最让他害怕的。
　　最让他害怕的是，这样的口风，慢慢的就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然而向星沉听说了这回事，也只是温和地微笑：“他只是想跟我们做朋友而已，你们何必为难他？”说完还是那样温和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敛了一些：“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事情了。”
　　于是，类似的欺负再也没有发生。
　　直至今日，杨时也不清楚自己对向星沉究竟是什么感觉。在那段窘困贫乏的时光里，他也没空去考虑这些。
　　但至少，的确是很憧憬的，杨时很想成为他那样的男人。
　　可惜高中毕业后，二人再无联系。后来杨时也曾听说，向星沉变成了大老板，还在跟很多权贵打交道。
　　他愈发觉得，那是个很厉害的男人。厉害到，他们之间不可能会再有任何交集的程度。
　　今天是个阴云密布的天气，来吃饭的客人并不多。
　　杨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天气，在这种平凡的餐厅，在这么毫无特别的时刻，和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男人重逢。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变得更高大，气场更强，也更帅气了。笔挺的身材，深邃的五官，一丝不苟的穿着，微微一笑就是对人心最温柔的冲击。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似乎有烦恼的事情。
　　杨时在上个月正巧度过了此生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觉得人生从此向阳，再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见到似乎有所烦扰的故友，哪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也总想着要上去询问开导一番。
　　“那个……”来到餐桌旁，杨时又开始焦急忙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哦，正好，”向星沉朝他微笑，“我们不知道点什么，你能帮我们介绍一下吗？”
　　“啊，好，好的……”杨时结结巴巴地介绍起来，原本他已经把店里的菜单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居然口拙到连自己都羞愧不已。
　　好在向星沉还是从他语无伦次的介绍里分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做好了决定。
　　“就点这两样吧，还要一个沙拉拼盘，再给我们开一瓶红酒。”
　　“要喝酒？”陈飞光奇道。不是他不能喝酒，只是他知道向星沉不喜欢喝酒。
　　“喝一点吧。”向星沉把菜单递回给杨时，虽然还是面带微笑，却隐隐有忧愁之色。
　　杨时接过了菜单，却没有走。
　　“嗯？”向星沉看着他，“还有什么事吗？”
　　“红，红酒是……送的。”杨时咬咬牙想着他点的这瓶酒到底要多少钱，貌似要花费半个月工资。
　　“哦？”向星沉挑起眉。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很好看。
　　“因为……看客人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啊，”杨时笨拙地笑一笑，“其实，不管怎么样，再困难的时间都会过去的。就好像，就好像我自己，上个月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呃，我是说，遇到了很多危险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我都熬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地站在这里，还在打工……”
　　向星沉看着他，他就更加语无伦次：“客人你长得又帅，条件又好，比我们这些人好很多了，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是不是？酒……酒我们送，但是你少喝一点吧。”
　　陈飞光在桌子下面想踢他一脚，向星沉冷静地把长腿一撩，反压住了他，面上还是微笑的模样，看着他：“谢谢你。”
　　杨时因为这个微笑，而有些飘飘然，打算就这么飘走：“那，那我先走了……”
　　“等一等。”客人出声叫住了他。
　　杨时正准备回身，就听见他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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