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无家可归
纪慈蹲在地上打包最后一件行李,“嗤”的一声拉开胶带牢牢把纸箱口封住,又拍了两下,感觉没那么容易坏,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环顾这个住了六年的房间。
以前他不知道多少次幻想从这里走出去,现在愿望马上实现了,他居然还生出了不舍来。
纪慈觉得自己挺犯贱的。
可能是因为还没跟他哥裴述之说再见,也可能是舍不得睡了这么久的床,还舍不得自己稀里糊涂的时间吧。
他伸出左手随意地在琴键上按了两下,房间回荡出厚重的音符来。
钢琴是带不走了,纪慈带好墨镜转身推着行李箱进了电梯,保姆在一楼打扫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外才看见唐婉就坐在院子凉亭里面,这大夏天的也不怕热,纪慈暗戳戳想,还是走过去和她告别,“唐阿姨我走了。”
“再见。”唐婉看向他,开口和他说。
“再见。”纪慈转身往大门方向去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被纪扬帆带到这里的时候唐婉也是坐在这边,那个时候是秋天,她穿着黑色的套裙在这边插花,裴述之坐在她身侧捧着一本书在看。
大门打开以后他和纪扬帆一起从车上下来,唐婉对他们不太关心,只侧头和好奇他们的裴述之说看书专心些。
纪扬帆拉着他弯腰给唐婉鞠躬,说麻烦她以后要帮忙照顾纪慈了。
唐婉没搭话。
那个时候他小啊,能住带花园的大别墅高兴得很,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自己妈分开六年,也不知道自己就要和林也分开了。
林也,纪慈想到他就一阵胃疼,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好像是真胃疼了,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纪慈用能把自己按扁的力度按着肚子蹲在了路边,不知道为什么肚子疼的时候再用力给它一拳反而就没那么疼了。
其实沿着家门口这条路走到头就有一家药店,但是现在肚子里和被打了死结似的,他硬着头皮能走一半估计就是极限。
要不要打120,他在想。
还没考虑五秒,他连120还是药店的二选一结果都没算出来,路边开过来一辆出租车,正好刹在他脚下,车门推开,下来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
纪慈听到头顶的声音拧着眉抬头去辩人,对上了林也的视线。
这个人克我,纪慈想。
“我送你去医院吧。”林也说。
纪慈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弯着腰跟着他上了路边的车,林也把他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林也是纪扬帆前男友的儿子,当年差点成了他名义上的哥,本来两家人还一起住了半年,可惜林也他爸英年早逝,所以他俩这段兄弟情算有缘无份了。
但是两个人昨天刚见过面,纪慈觉得自己现在胃疼是被他气的。
他爸裴远华前脚咽了气后脚唐婉就在跟他说让他滚蛋的事儿,可现在他一没钱二没钱的,实在不知道能往哪里搬,所谓救急不救穷,他一是觉得没人肯拉他这把,再说让他去求人,他也拉不下脸。
林也是他想了一圈儿下来的最终结果。这人本来就一个人住,自己再交点房租,多个房客他应该不在乎。
能联系到林也纪慈也是下了功夫。
他前天下午才得知林也的地址,昨天一大早就上门去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给林也留个好印象。
不止干干净净,他花枝招展地迈进充满年代感的小区里,周围环境看起来和他格格不入。
小区楼房密密麻麻,绿化少得可怜,路边几个长椅看起来数十年没有刷过漆了,露出里面快腐烂的木板来。路边随处是乱停的车,物业看起来并不管,兴许是车位太少,管也管不出结果。
他穿梭过头顶摇摇欲坠的晾衣架站到了林也家楼下,抬头看过去。
外墙脱色,防盗窗锈迹斑斑,窗户外面支出来的晾衣杆正晒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床单,在风里飘来飘去,还有几盆因为暴晒蔫头耷脑的绿植,看起来命不长的样子。
进了楼道更夸张,不仅居民楼地面是水泥铺的还四处坑坑洼洼,腿脚不好的人走两步就能原地摔一跤,再往里,停了几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古董,车轮看着都不能转圈了。
明明是大夏天,楼道里却凉快得很,阴风阵阵的,纪慈头皮发麻,觉得这里就算晚上不闹鬼也会闹蜘蛛。
林也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过现在也轮到他了。
他站在门口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拍了半天里面的人终于磨磨蹭蹭开门,两人上次见面才刚上六年级,纪慈摘下墨镜准备和他先叙旧,结果林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甩手又把门关上了。
之后任凭他怎么在外面拍门砸门里面都无动于衷,过了十几分钟他走了。
林也被催命一样的拍门声唤醒,他吃过饭午睡了一会儿。
拉开门,外面站了个和他差不多同龄的帅哥。
戴着墨镜也能看出来脸蛋漂亮,就是穿得乱七八糟。耳朵戴了对金属耳环,扶着门槛的手戴了俩戒指,腕上也有什么手链手镯的,感觉走起路来会碰得叮当响。
林也正要问什么事儿,外面的人摘下了墨镜,露出大而明亮的眼睛,原来是纪慈,他转身把门关上了。
自己现在最不待见的人就是他。
最后的出路被堵死,纪慈预备先用他仅剩的一点存款找个酒店,结果蹲在地上胃痉挛的时候又被突然出现的林也给捡到。
这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出租车行驶在公路上,纪慈捂着肚子在车上紧闭着眼,脑袋靠在了车窗上,偶尔汽车颠簸,他的头也在玻璃上跟着磕一下。
不知道磕了多久,磕到纪慈觉得脑袋都要失去知觉,但是好像胃里那股难受劲儿也跟着缓解了。
“你好点了?”林也看他眉头已经舒展开,问他。
“嗯。”纪慈把脑袋挪到了座椅靠背上。
“还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了吧。”纪慈感受了一下。
林也和师傅重新报了个地址,又转头跟他说:“那去我家。”
纪慈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
“我说去我家,你昨天不是要来住吗?还住不住?”林也有点不耐烦地问。
“啊,住。”纪慈连点头。
车上了高架又在公路上开了一阵儿,看起来离市区越来越远,纪慈脑回路才通开。这个人不可能是碰巧路过他家门口,打车过来应该就是来找自己的。
林也不仅知道他家在哪里,连他今天要被扫地出门都知道。
纪慈心底被疑问铺开。
“你刚刚是来我家找我?”他问林也。
“不然呢?”林也反问。
纪慈不知道林也为什么每句话都对自己火气这么大,明明两人几年没见过,一路上都一副自己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
但是他寄人篱下,也不好发作,随这个人去了,不想再去找人不痛快,路上就没再说话,林也也是一路无言。
车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纪慈总算看见了他昨天经过的那个地铁站,拐两个弯就是林也家。
没十分钟出租车在楼下停了下来,纪慈摇摇晃晃从后座推门下车,肚子是没什么了就是头昏脑涨的,开门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是得了什么毛病?林黛玉似的。”林也看他扶着门口不知道谁家的电瓶车,脸色煞白,像晕车了,心里又一阵烦躁,“要吐在外面吐完,别吐我家里。”
纪慈整个人昏昏沉沉一点也不好受,但是碍着林也,强行说了句,“没事。”说完推着箱子跟在他身后上楼去了。
林也的家很简单,进门右边是鞋柜,左手是个挺大的厨房,客厅一眼望过去通体白墙,里面只摆了餐桌沙发电视茶几,还是多少年前的款式,软装几乎为零,勉强称得上家徒四壁了。
“我家只有一个房间,以后你睡沙发。”林也和他说。
纪慈看着沙发面色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幸好沙发看着不小,睡他应该也够用了。
“房租一个月一千,你住多久?”林也问。
纪慈挣扎片刻说:“半年吧。”心里却想,自己也就能交得起半年的钱。
纪慈掏出手机加了这个人微信,给他转了半年的房租过去。林也头像居然是只小猫,看摄影技术还是他自己拍的,他在家里看了一圈,也没有猫生活的迹象。
“你自己收拾吧,很多地方空着,别把我原来的东西弄乱就行。”林也说完到卧室去了,关上了门,语气竟然缓和了许多。
纪慈没力气收拾,今天这半天时间已经把体力透支光了,他现在就想洗个澡睡一觉,但是现在没有洗澡的条件,他直接脱掉鞋昏在沙发睡了过去。
人是被冷醒的,现在是七月中旬,空调开的很足,刚进家门觉得舒服,不盖被子睡觉却不行。他从沙发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恢复了很多。
卧室的门还关着,纪慈看了下手机,原来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
他要收拾行李,还得买一些日用品,就手机叫了外卖过来,等外卖员敲门的时候林也也从卧室出来了。
“我想借卫生巾洗个澡。”纪慈礼貌说。
“不用告诉我。”林也看着他地上摊着的行李箱里全是衣服,指了指自己卧室,“衣服可以放在我衣柜里。”
“谢谢。”纪慈很客气。
“不用,你交过房租。”林也说。
房间又安静下来,纪慈觉得林也现在一开口就要夹枪带棒,两个人今天还没说过几句好话,他恍惚地想,明明六年前关系很好,他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记忆太久远,回忆起来也隔着层毛玻璃般。
插入书签
纪慈走后的十分钟……
林也:都求我开门半个小时了,现在让他进来好了
哒哒哒跑去开门,“纪慈!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