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庭雪影千机谋

　　风卷起残雪又飘飘然落下，如同水雾般转瞬即逝。悠悠雪雾卷得庭院中红梅颤之又颤，裹挟着暗香浮动继而扑面而来。

　　黄昏幕下，月上枝头。

　　庭院中冷风凛冽，吹得来者之斗篷猎猎作响。那人穿过弯曲周折的回廊，疾行于层层叠叠的栋梁之间，又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矗在设计精巧的镂空门前。从门中透出层层迷蒙细小的光晕，听到踏声又骤地暗去。那人见状，躬下身，双手合扣，成作揖状道：“暗香浮动传千里，明月上梁照塞北。”

　　又是一阵肃杀寂寥，门吱呀翻开，那人也识趣地四周环顾，走入昏暗中。

　　铺雪映光，屏风上隐约映出人影 。

　　“探子来报。”

　　那人拍拍斗篷上沾染的雪水，走近里室屏风前，从袖中取出一火折子，吹了吹，点燃手旁的一盏油灯。“探得如何？”屏风那旁的人慵懒地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千机锁。

　　“嬴土国太子成功逃了回去，连带着将青龙余氏的家主印匿了去又因白虎白氏派遣至青龙余氏的探子被捕，两家就此决裂。我想，这正是我们吞并三家、谋反的好机会啊，慕容大人。”

　　“多嘴。”慕容明夷手指掐紧，一个寸劲将千机锁扭断一缺。探子激起一层薄汗，不再言语。慕容明夷披上月白色氅衣，扶着案几缓缓起身，轻叩两下案几。只听木质机关的咔哒声响，从黑暗中“走出”一形如童子的傀偶，端着一盏些许浑浊的茶汤，茶面上漂浮着一朵艳丽桃红的花。

　　“辛苦了，赏钱少不了你的，看你如此聒噪，想必来一盏茶总是好的。”慕容明夷笑笑，声音清亮，在这空旷的房间中更甚。

　　“谢过慕容大人。”

　　探子不再言语，颤抖着接过那盏茶，片刻，仰头一饮而尽。慕容明夷笑得更甚，有些许激动的意味，道：“好！如此便来甚好！”那探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又恍惚一片，踉跄地走出去，又发觉门被死死扣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探子便口吐白沫瘫软下去。慕容明夷从屏风后走出，敛去笑容，多了几分严肃冷峻；一手捻起茶盏中的夹竹桃，一手轻叩着门边的凸起。瞬时，那探子的尸体随着夹竹桃的飘落一同被地板中割裂的黑暗所吞噬。

　　次日

　　“慕容大人，周王传唤。”贴身小太监倒是尽职尽责地甩着马鬃拂尘，吊着嗓子传着。“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慕容明夷颦眉应到。

　　慕容明夷披着月白大氅，一手捧着汤婆子，脚步不由得加快，大抵是捂热了些，脸上掠起一片绯红。踏白碎玉，满天灰白染得王府好似惨白炼狱。小厮已入内禀报，慕容明夷在府内站定，待小厮领上前去。“千机阁阁主慕容明夷？上前来。”垂帘后的人手拄着头，声音带着些愠怒，“本王当年为你修筑千机阁可是你一句话想走便走的？”慕容明夷捧着汤婆子的手紧了紧，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臣不敢，只是臣已不能再担此阁主的重任。”垂帘那旁的人缓缓走出：长发用玉簪束起，其面覆着铁青色的金纹面具内部箍着一截精巧的机关，使得声音男女不辨；身着暗红色暗纹锦袍，五蟒缠身。

　　屋内泛着诡异的肃杀，能清楚听到炭火的哔剥声。良久，面具下的人讥讽地开口道：“罢了，以你的性子本王也劝不动你。只是……”周王轻笑一声，继而道：“只是，做出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慕容明夷心下隐隐不安，不敢多言。周王笑笑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慕容明崇。你顶着你兄长的名字、借据千机阁阁主之便背地里干了多少腌臜事，本王不挑明只是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如今你还想借此金蝉脱壳？”汤婆子“嗵”的一声滚落在地，中汤撒了一地。慕容明崇颤巍巍地跪下来，身体伏地，再无往日平静之色，结巴道：“望……望王上恕罪，微臣不愿同明夷一样，微臣，微臣愿誓死效忠王上！”慕容明崇抬起头，涕泗横流。

　　铁青色的面具稍微扬了扬，戏谑道：“如此便是最好，只要你忠贞不二，你还是人人敬仰的千机阁阁主慕容明夷。”慕容明崇好似被抽干了魂灵，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般，挺起身子喃喃道：“对……我是慕容明夷，慕容明崇早就死在自己的机关下了……”

　　慕容明崇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千机阁的，周王戏谑又充满威胁的话语好似白绫缠的他透不过气。“为什么……为什么！”慕容明崇甩手扫落桌上的茶盏，琉璃翠玉的粉碎声激起地板下方一阵阵非人的低吼。“是啊，我的好兄长，你可真是护着我啊，到死都是护着我的哈哈哈哈哈哈……”慕容明崇狞笑着，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那么就让我这个做幺弟的继续接替你的位子吧。”

　　慕容明崇叩了两下门边的凸起，地板便从中间割裂开来，迸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只见地板下的空间挤着浑身血迹的行尸，它们早已称不上是人，只是保存着机械做的心脏供他们活动。空间内几乎被森森白骨堆满。慕容明崇嫌恶地皱了皱眉，又操控着一旁的木械手臂捞出几十块棒骨，丢进麻袋，吩咐下人磨了去再埋进院中夹竹桃，进行销毁。做完这一切，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确认那空间里还残存着前任千机阁阁主因中毒微微发乌的头骨才放心地关上其沟壑。

　　寒风凛冽，吹得呜呜作响，好似鬼鸣。月黑风高，冬夜萧瑟。映得地面反着青光，映的匆匆赶路人单薄苍白。衣摆下渗出滴滴红珠，破碎在薄冰上，四分五裂。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世人敬仰的、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在其有一席之地的千机阁，不禁觉得可笑，转过头去，好似把种种过眼烟云抛之脑后。借着轻功翻上精致的琉璃瓦，翻出这宫墙，翻出这座精致食人的千机阁。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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