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童年
是猛烈的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疼。
他抚摸着手上那几条已经淡去的疤痕。
他回想起来的是疼的感觉。
天台上空无一人,没有人愿意在这极冷的天气放弃窝在暖和的家里而出来乱逛。
这样也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死活。
可以静静的睡在这个冬天,不被糟糕的事情所打扰。
他想着,轻轻合上眼睛。
9楼的高度向下望去使人恐惧。
这一通冲人的对话刚好激起了施行他内心中早已蓄谋已久的想法的勇气,但真正面对死亡时内心还是止不住的恐慌与退缩。
眼睛被冷风吹得干涩,使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泪水想要涌出来,但不知为何被克制住了,硬生生憋回了回去。
脑子一阵阵的发晕。
白殊是个九岁的孩子,他原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曾经,他的父亲会同他一起地上打滚玩耍,母亲则会轻笑着责骂他们几句,把他们揪起来后将他们在地上打滚时蹭到灰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变故发生在白殊四岁那年。
那天父亲不在家,母亲在黄昏时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她与父亲的房间。
“妈妈,这是谁?”
他站在房间门口询问母亲,母亲的动作有些慌乱,不知道在藏着些什么。
“阿殊啊,这是一个叔叔,妈妈找他有点事情。”
母亲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抚摸着白殊的头发,但还是有些敷衍的意思。
当时的白殊并没有在意这么多的事,扯着母亲的手,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妈妈要陪我玩。”
“可你妈妈找我有事唉。”男人故作沉思了一会,“小弟弟,你看看这个!”
男人从身后掏出一把黑色的玩具枪,在怀里颠了几下。
四岁的年龄正是贪玩的年纪,看到了感兴趣的新玩具,白殊移不开眼睛。
“叔叔把这把枪给你,你去客厅玩好吗?”
男人长得斯斯文文,声音也不大难听,加上母亲也没示意他推脱什么的,他就接过男人手上的玩具枪,道了一声谢,也没有多想。
“阿殊要乖乖的待在客厅哦,不要磕着碰着。”
他听着妈妈的话,老老实实的待在客厅,摆弄他的新玩具。
男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件新奇东西给他玩,母亲借着这些玩具跟白殊说不要告诉父亲。
他答应了,日子就这样安稳的过了好久。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母亲不知道第几次把那个男人带回家,那个男人误把领带落下了,眼尖的父亲一回房间就看见了那条挂在床头的蓝色领带。
“我记得我们家没有这种领带吧。”
父亲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
“有啊,不是上次去逛街的时候不是给你买的吗,你是不是忘记了?”
母亲试图从父亲手中抢走那条领带。
白殊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小熊,静静的听着父母争执。
他插不了一句话,他也听不懂他们当时为什么要争吵。
父亲与母亲开始频繁的吵架。
从口头上激烈的争吵,到开始砸家里能砸的东西。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家再也没有安静的日子,父亲和母亲也无视了他。
他微微颤抖地抱着小熊缩在沙发一角,父亲像发怒的雄狮,抄起身旁的花瓶,狠狠的往地上砸去,瓷片像一滴水滴入一池水一样往四处炸开。
砸碎的花瓶瓷片飞到他面前,扎进了他的手背。
瓷片扎的很深,鲜红的血汩汩的往外流,不一会儿整只手都沾满鲜血了。
小熊也沾上了一些。
“阿殊,你没事吧?”
母亲瞧见了他的异样,停止了与父亲的争执。
“杨玉欣!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父亲对他不管不顾,执意要与母亲争吵。
白殊看着自己的手,瓷片扎进肉里一半,手一动伤口就会被瓷片边角磨到。
他忍着痛动了几下手,眼睛涨得生疼,视线也愈加模糊。
母亲抱着他,撇下了在后面骂着他们两人的父亲,忙往医院赶。
“贱妇!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贱种!滚吧!最好别回来了”
泪水从脸颊旁滑下,皮肤被风吹得有些刺痛。
这一场持续了半个月的争吵,在白殊被瓷片扎到之后,由母亲提出了离婚。
他们在法庭上又大闹了一场。
最后的结果并不让人愉快。
白殊被判给了父亲。
他正站在家门口,怀里抱着母亲给他缝补过的小熊。
“阿殊啊,好好过,好好活着。”
母亲最后留恋看了他一眼,拉着行李箱走了,再没回头一次。
至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母亲,再没有听见那一声叫得亲切的阿殊。
一个月后,父亲又找了一个人结婚。
他们整日一起鬼混,很少回家。
父亲挥霍着他那前半辈子挣得的工资,供两人玩乐,除了给白殊学校所需的学杂费,没有多给一分钱。
是啊,父亲彻底不管白殊了。
邻居吴阿姨看着他因为饿自己下厨烫到手臂上的痕迹,奈何自己也没有多少精力再照顾一个孩子,只能每天多做一份饭带给他并谎称是剩饭。
每当看着白殊道了一声谢,狼吞虎咽的拨弄筷子把饭塞进嘴里,吃完之后将碗筷清洗干净还给邻居,那个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的五岁男孩的身子离开时的背影令吴阿姨心酸。
黑夜是可怕的。
白殊将自己闷进被窝里,缩成一团,把头也缩进被子里,怀里抱着母亲缝补过的的小熊。
窒息的感觉令白殊有种面对未知的快感。
直到缺氧到头有些发晕,白殊才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呼吸。
猛然吸进鼻腔的空气是冷的,在鼻子里有一种割裂的疼痛感。
白殊没有朋友。
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就冷着那张脸。
被同学孤立是正常的,就连老师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他的座位从来都是被老师安排在垃圾桶旁边。
他基本没有与人交流过,独来独往的,成绩也中等,不引人注意。
唯一吸引人的就只有那幼态的长相。
他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但是因为他性格孤僻不被同学们待见,他的长相成为了他被同学们嘲笑的一部分。
“哟,白鼠公主来了。”
几个男孩嘻笑着。
白殊一眼看到自己的桌上有几条香蕉皮。
他走了过去,内心一阵难受。
以及愤怒。
“白鼠小宝贝是不是要哭了?”
有个满脸雀斑的男孩尖声的说。
他想起了父亲打母亲时的样子。
他盯着那个手上还有香蕉皮的男孩,猛的一下拎起了那个男孩的领子。
男孩比白殊高一个头,猛的一下被一向很老实地被欺负的白殊用力的扯领子有点懵。
“请把垃圾从我的桌上拿起来。”
稚嫩的声音冷冰冰的,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讨厌了啊……
白殊的眼神透露出对他们这恶心的行为的警告和厌恶,但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这种眼神。
白殊看不懂那个男孩为何露出惊恐的表情。
“怪物!”那个男孩大叫一声,匆匆的拿起几条香蕉皮回到自己的座位。
抬头又迎上了白殊的目光,心虚的低下头。
在那以后很少人来找他麻烦了。
在学校受委屈,回到家也没有人可倾诉。
一回到家就被父亲使唤着为自己的后妈端茶倒水。
直到所有事情都干完了,他便在客厅一角安静的写作业,无视了在沙发上缠绵的父亲与后妈。
六岁,他有了一个妹妹。
白晔很可爱,父亲与后妈生下她之后,就不再管她,但是每月多给了他们几百的生活费,把养孩子这件事全都推给了白殊。
他每天都在自己的学业与照顾孩子之间来回奔波,最后迫不得已还是寻求了吴阿姨的帮助。
吴阿姨也很好说话,答应了他会给白晔管饭。
这种忙乱生活持续到了九岁。
父亲喝醉了,一回家就“杨玉欣,杨玉欣”的不停叫唤。
后妈池云棠像往常一样迎着他,听到丈夫以前妻子的名字。
池云棠很生气,她的丈夫没有放下以前那个杨姓女人。
她看到了白殊牵着自己的孩子的手来回摇晃,一想到这个人是丈夫曾经的女人的儿子,便瞪着白殊那张面无表情看着白晔的脸。
他感受到池云棠的目光,抬起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的冲,似乎把火气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老白在我们亲热的时候不把你赶走,让你就这么坐在我们旁边。”
“怎么了?你也想?”
池云棠是个长相还不错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父亲白永年与母亲杨玉欣离婚后成日在酒吧里混,一次喝醉了就与池云棠搞一起了。
他们就这么看对了眼,草率的结婚了。
婚后还是很快活的,毕竟是成日鬼混的两人在一起,能不快活吗?
白殊静静的看着她。
“看什么呢?臭小子!想死啊?想死就出去,别在这碍我们的眼。”
池云棠看着白殊一直盯着她不说话有些恼火。
白殊顿了一下,放开了白晔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回去她的房间。
随后他掠过了池云棠,径直向玄关有去,拉开了门。
他真的想死。
他相信死后能前往另外一个更令人开心的世界。
或许愿意跟他一起玩的人在那个世界等待着自己。
他一步一步走上了天台。
刺骨的寒风将他的脸吹的生疼。
他轻轻的闭上眼。
他坐在了有些生锈的栏杆上。
从天台上望下去,城市的样貌被他俯视。
一辆辆开过去的车,一个个走过去的人,一群玩耍的孩童。
“哒哒哒哒哒”
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殊双脚已经悬空,双手抓着栏杆,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前倾。
脖子上的衣物突然紧绷。
他的领子被扯住了。
他手一滑,控制不住身体往前倾,但又被这阵拉力拉了回来。
他跌进了一个不算宽大的怀里。
“咳。咳……”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
那双手把他压在怀里。
“不要跳下去。”
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透出了一丝后怕。
白殊转过头。
“如果你想为此来报复你的父母,你的父母只会恨你不理解他们,并不会感到自责,不管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来这,都请不要跳下去。”
男孩微微松开胳膊,白殊终于直起了身体。
他往前踉跄了几步。
那个阻止他的男孩盘着腿坐在他面前。
“你是?”
“我是那个经常给你送饭的吴阿姨的儿子。”
“你们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当初你爸妈打架的声音可大了,吵的我睡不着,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在你家门口睡觉,我觉得你肯定很饿,就叫妈妈把饭送过来了。”
男孩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蹦。
“今天中午你妈妈说话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太大了,我就出来看了一下,就发现你要往天台走,我也不经常去天台,我看你要去,我也准备跟你搭个话顺便疯玩一把。”
“我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坐在栏杆上,我们老师说看到有人轻生一定要尽我们所能的阻止,所以我……”
男孩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生怕他想起自己要来干什么,又要坐在栏杆上。
“谢谢。”
他们沉默了一会。
“我是白殊,九岁,男,四年级,学习成绩中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白殊最先打破寂静,像报菜名一样介绍自己。
“我叫骆宸,十岁,男,四年级,学习成绩不好,兴趣爱好有很多,以后你可以慢慢挖掘。”
骆宸觉得白殊介绍自己的方式很新奇,学习了一下,也介绍了自己。
“我妈在叫我了,反正我们是邻居,以后常来我家玩,饿的话可以来我家吃啊!下次再见!”
骆宸冲白殊招了招手,回应着吴阿姨的喊叫,跑回了家。
回家后白殊又挨了一顿说,回房间后他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期待着着骆宸的话是真的。
他并不是说着玩的。
次日他就敲开了白殊家房门。
池云棠穿戴整齐,喷了那香得发臭的香水就去打开房门,就看到刚晨跑完一身汗味的骆宸。
当她看到门前是个不认识的小毛孩,就准备关上门。
小毛孩力气挺大,愣是顶住门,不让门关上。
“我找白殊!”
“你找那个小子干嘛?跟你别的朋友玩去,他要带小孩还要写作业。”
“阿姨,都周末了,得休息一下,还有带小孩是你的事,为什么要他带?又不是他生的。”
听到那句阿姨,池云棠脸有点绿。
“好啊,你们出去玩吧,白殊你今天要敢回家,你试试看。”
她瞪了一眼白殊,转身一到客厅坐下。
“走啊,白殊。”
“我……”
想到白殊估计顾虑自己晚上没法回家,他一拍胸脯。
“不用担心啦,来我家就行了。”
这是白殊第一次快乐的疯玩。
他们在小区疯跑了四五圈。
白殊骑着骆宸的自行车,蹩脚的学习着。
每当他快要摔倒的时候,骆宸都会扶住他。
他们跑到公园里荡秋千,跳远,愉快的玩耍,释放着男孩们爱玩的天性。
天色渐渐暗去,他们舒展着自己的身子,躺在草地上。
骆宸冲着白殊笑着,忽然愣住了,他直起身子,端详着白殊的脸。
那脸长得漂亮,棱角分明还有一点幼态。
还有那绽放着的笑容。
微风轻轻的刮着。
骆宸绽放出了更灿烂的笑容。
“白殊,以后多笑笑吧,你长那么好看,脸非要冷的像僵尸一样。”
白殊动了动自己的嘴,他刚才是笑了吗?
天已经变成粉红色的了。
吴阿姨站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他们。
骆叔叔十分慈祥坐在饭桌上看着报纸,看着他们进来笑了几声。
和谐有爱的家庭。
白殊忽然有些想念他的母亲,以及曾经的那个家庭。
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
经历一天的运动使他昏昏欲睡。
“阿殊。”
这句话令白殊有些恍惚。
“可以叫你阿殊吗?你可以叫我阿宸。”
骆宸眨着眼睛,转过身来看他。
白殊点了点头。
“好哒,阿殊晚安了。”
骆宸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了。
白殊盯着天花板,也有一些困意。
“晚安,阿宸。”
白殊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
和骆宸玩的这段时间是很快乐的,白殊笑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然在家中挨的打骂,受的苦也没有少过。
只是快乐的时间是不会太长的。
十岁那年,正放着暑假,骆宸像往常一样来找他玩。
疯玩一阵过后,他们靠着墙壁休息。
“对不起,阿殊。”
骆宸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怎么了?”
白殊很疑惑。
“我爸公司迁地址了,为了方便我上学和我爸上班,我们全家决定要搬家了。”
这句话对白殊来说是晴空一阵霹雳。
“我是……来你告别的,我等一会儿就要走了。”
白殊抓着自己的手,挠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离开的时候,骆宸脑袋从车窗伸了出来,挥了挥手。
“白殊!我会记得的!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或许是骆叔叔担心骆宸的安全,让他打完招呼就立刻收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玻璃升起来后,骆宸的形象渐渐模糊。
白殊举起他僵硬的手,泪水突然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滑出了几滴,片刻后便被热风给吹干。
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以后……
他这个样子会有以后吗?
白殊扯着衣服下摆将自己的脸上的泪擦干净。
平时难得的可以悠闲的时间随着那辆车的走远逐渐离他而去。
他又恢复到以前的冷冰冰的对人的态度。
在初中,他依旧不受人待见。
往后的几年都是。
那年的他15岁。
每年体检的时候他裸露的身躯伤痕累累,同学们都会为此感到惧怕,初中却变得可怕了。
他被同学拿来开玩笑以及造谣。
吴阿姨搬走了,没有其他人会来关心他了。
白永年因为酒驾出车祸死了。
池云棠丢下白晔跟别的男人跑了。
只有一个九岁的妹妹。
白晔很懂事,不用他多操心。
幸好唯一的那栋房子和抚慰金可以支撑他们一起生活。
“受够了啊……哈哈……”
白殊抓着自己中考后刚长出来的一点头发,感觉一阵轻松。
影响他的人都不在了,他好开心。
插入书签
开书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