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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陛下,陛下!”贵妃焦急的喊道。
“悟了道长,快来看看陛下吧,这是怎么了?”
悟了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努力呼吸,和自己差不多年迈的人,不紧不慢道:“陛下大限降至,唯有雪山之巅的冰冻雪莲可助陛下延长寿命。这雪莲可叫人起死回生,逆转天命,延年益寿!”
“世间既有这等奇药,为何本宫从未听人提起过?难不成是本宫孤陋寡闻了。”
“贵妃有所不知,并非您孤陋寡闻,实在是取这雪莲并非易事,江湖几十年来,想得到这雪莲之人不在少数,其中更是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可老道活了近百年,只听有人去往取雪莲的路上,从未听过有人在回程的路上。近百年,无人知晓这雪莲到底是真是假,无人见过这雪莲,也因为有去无回,真假自然无从验证。今日若不是皇上危在旦夕,老道也不敢轻易说出雪莲之事,毕竟到现在也只是个传说。”
珠光闪耀的女人看着龙榻上的老人,问道:“以陛下如今的情况,还能支撑多久?”
“三个月。”
女人没有犹豫,说道:“无论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本宫就要试试。道长可知,派何人去,可取来这雪山之巅的雪莲把握最大?”
是啊,面前的这位贵妃不过刚刚册封三年,年轻貌美,又育有一子。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老年再得一子,她的这位皇子从出生起便是皇帝最宠爱的,无人能及。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贵妃出生武将世家,祖上战功卓越,如今的这片江山说是他家打下来的都不为过。奋勇厮杀,驱逐外敌,尸骨遍野,江山稳固,所有事情的叠加让她的父亲在现在的朝堂上威严赫赫,就连皇上都要让秦家三分薄面。
受上天眷顾,秦家三代子嗣均为男子。也因为都是男孩,所以从开始会走路起便开始去练武场感受气氛,经受训练,为上战场随时准备着。偏偏是这么一个武官家,在她父亲这一辈生出了一个女娃儿。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却让全家都喜出望外。她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家都叫她幺儿。
她从来都不用去演武场,也从来都不碰弓箭,不舞刀剑,无论去哪里,身边总有哥哥或者爹爹的陪伴。她读书,写字,赏花,泡茶,她和很多同龄女孩子一样喜欢胭脂水粉,喜欢素净雅正的衣裙。春风冬雪,夏荷秋叶,只要一壶热茶,她便可以安静的坐一整天。哥哥和爹爹喜欢她身上的这份安逸与稳重,原来总想着守卫国家,现在还想守护她,如果守卫国家可以让她永远像此刻般安宁平淡,像此刻般平凡普通,这便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和祈望。
可她毕竟出生在武将世家,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热烈和勇敢是再多素衣也掩盖不住的,正如她的感情。
很少有人知道,在她进宫前,曾不顾一切喜欢上了一个书生。那个书生长相普通,家境清寒,至于想通过高中来改变命运,对于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可她就是爱上了,她喜欢和他在春日游船,然后一起念“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她喜欢和他在夏日赏荷,然后一起说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红叶下的“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冬雪里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些都是她的美好与眷恋。
可一道圣旨,短短几个字,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爹,爹,我不去,我不去!”那晚她用哀求的声音绝望的哭喊着,就好像幼孩时期一样,她以为只要哭声够大,那这个办法就会越有效。
但这一次,她换来的不是得偿所愿,而是爹爹一个紧紧的拥抱,歉疚的说道:“我们是臣。”
是啊,他们是民,更是臣,又如何能抗旨。
她最终还是进了宫,没人知道,那身华丽高贵的服饰下遮盖是如死水一般平静的心。
进宫的路又长又直,好像没有尽头,她告诉自己:若得不到想要的,那便去争一争那最闪耀的。
短短三年的时间,她便从一个不起眼的妃子升到了贵妃。大家嘴上叫着贵妃,可心里都把她当皇后看。宫里人人皆知,如今的皇后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现在只差一步,立她的皇子为太子。她恨极了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人,但又怎可能真的甘心就这么让他死去。
悟了知道她一定会同意去找雪莲,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传言,这个赌,他一定赢。
悟了不紧不慢的说道:“尘世山尘世派。”
“本宫有听说过这派,但据说,尘世派一直独立于江湖和朝廷之外,只图个逍遥自在,如果连江湖上的各大高手都有去无回,那这尘世派里的人可行吗?”
“贵妃有所不知,这白世尘便是当年稳居江湖排行榜前三的白三剑。三剑之内,非死即伤。后来白世尘隐居山林,退出江湖。可据说这一身的好剑法,已经找到了传人,虽说还不及当年的白世尘,但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出众。”
“哦?如此隐秘的事情,道长又常年居于宫中,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老道这近百年的人生,总是会生出一些往事,念着一些故人,偶尔出宫,不但是看看这热闹的烟火人间,也还会探探心中挂念之人,未了之事。”
“看来悟了道长和这位尘世派掌门颇有渊源呢。”
悟了道长只是笑着,不说话。
“既然道长不想再说,本宫也不多问。”就在此时,身后的床榻上突然传来了虚弱的声音:“传旨,快去传旨!”
“来人,速传圣旨去尘世山,三个月之内必须带回雪莲,回宫复命,否则,全山上下,一个不留!”
“喳。”
悟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再回过头看着向门外焦急跑去传旨的太监,心道:这结局,是时候看看了。
这尘世山,虽是以‘山’结尾,但若是轻功好一些,跃至高处,就会发现,这其实就是一座海拔不过百米,面积稍微大一些的山丘。此山本无名,只因这尘世山上的尘世派的掌门人白世尘早年游荡江湖,寻一栖身之地,无意间走入这山中,见这山上无人居住,草木丰茂,山下溪水潺潺,人烟稀少,是个享清闲,躲是非的好地方,便在此居住了下来。
居住便要有个居住的样子,白世尘用木桩制门搭檐,用泥土制砖建房围院落,渐渐的,围墙隔出了院子,一片,一片,还有一片;砖木造就了房屋,一间,一间,还有一间,白世尘很是满意。虽说这山附近是人烟罕至,但却不至于无人问津。时间久了,总会有人路过此地,说是路过,大部分却都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的人罢了。有老的,少的,迷路的,被抛弃的,无意闯入这山中,不成想一部分人便就此安顿了下来,安稳度日。白世尘与年长者一起耕地种菜,教少年者习武读书。
每隔几日,白世尘便会带着三两徒弟去到镇上。白世尘在一旁免费号脉诊病,徒弟则在一旁卖卖菜,舞舞剑,挣些银两,贴补日常开销。一日三餐,春夏秋冬,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少悲少喜多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无聊难熬,反而心里倒是安稳踏实了许多。日子久了,院落也慢慢热闹了起来,大家就想着给这个‘家’取个名字。
“咱们以卖菜为生,我看就叫菜园子吧。”
“不行不行,王婶,这名字好土啊。而且,咱们还以舞剑为生呢,咋不叫马戏团呢。”小七边吃边说着,“还有啊,王婶,今天这菜做的有些咸了。”
“就你事情多,你王婶每天做这么多人的饭,你还嫌弃来嫌弃去的。”
“呦,王叔,这就心疼了,我看王婶今天菜做咸了,是因为光想着做完饭去帮王叔你收拾菜园子吧。”
“咦,有情况,小五,你看到什么了?”小四坏坏的问到。
“行啦,行啦,你们这些小崽子,小心一会儿你们师傅过来听到又要罚你们跪了!”
“师傅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罚我们呢。倒是你,李叔,每次你想偷懒,不想干活的时候,就去和师傅告状,然后让师傅罚我们帮你打扫,你就跑去镇上给周姨送吃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小六撅撅嘴,冲李叔做鬼脸般说道。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不好好练功,尽偷瞄我们这些老家伙!”李叔佯装着生气说道。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声厚重又踏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短暂地打断了这屋内的热热闹闹和吵吵闹闹。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白世尘永远是一身毫无装饰的麻衣,麻布发带束起长发,很是沉稳,却又总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一丝往日的不羁。
“师傅!”小四,小五,小六,小七起身喊道。
“世尘,来啦。”李叔王叔说道。
“来,世尘,再不来饭就凉了。”王婶伸手招呼道。
白世尘走到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坐下,拿起碗筷边吃边说道:“别停啊,继续说,我也想听听。”
“我们也没说啥,就想着给咱们这地方取个名字,挂个牌匾,这样,我们这群人也算是有了来处和归处了。”小五说道。
“你们想取个什么名字呢?”白世尘问到。
“不知道,还没有想好呢。”小六回答道。
白世尘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一口一口的吃着碗里的饭,两三口后,白世尘似是无心的说道:“那就叫尘世吧。”
“尘室?白世尘?刚好是师傅的名字反过来,很巧妙啊。我觉得不错。”小五兴奋的说道。
白世尘轻轻地摇着头,朝着大门望去,微笑道:“愿挂一块儿名为尘世的牌匾,隔一世尘世的喧嚣,护这院内一世的安宁,便是我建这院落,最大的愿景。”
是啊,想想之前的颠沛流离,无家可归,再看看眼前的岁月静好,无风无雨,这便是这间屋子里的人最开心的事。
“就叫尘世!”
“好,我同意!”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砍块儿木头来,做一块儿匾挂上去,以后这地儿咱就叫尘世了!”小四说道。
此后,再去镇上,不管是行医还是挣钱,大家总是举着一块儿‘尘世’的帆布。久而久之,镇上的人都知道了,在这山上,有一座院落,里面住着一些人,大家称之为:尘世派。
“这就是尘世派的建立了。”钟离谣躺在浓郁的草丛中,一边随手揪着身旁的杂草,一边漫不经心的给身旁的东方诀讲着门派的由来。
“师父刚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总是缠着师父和师兄们问咱们派都有什么门规,有什么独家武功秘籍,有什么使江湖人听了就闻风丧胆的绝杀技。师父总是说,尘世不是门派,而是家,只是世人爱这么叫罢了。尘世也不涉足江湖,只想圈这一隅之地给无处可去的人一个庇护。我们习武,也不为江湖名声,成就大业,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在需要的时候保护自己,要是真在路上遇到不平事,偶尔可以行个侠仗个义啥的。在尘世派,是相互守护与扶持,是大家的不离不弃,是信任与团结。”钟离谣看向旁边比自己大一些的男孩儿,摇晃着翘着的脚丫,用义正言辞的小模样说道:“你既然现在已经进入了我尘世派的地界,那你就是我尘世派的家人,你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保护你,师父教我的武功我都有好好练习,师父都夸我厉害呢!”
‘可是...’,东方诀看着不远处的小茅屋里一男一女说话的侧影,犹豫的打着手语表示到:‘可是..., 我们并没有住进尘世派啊,我们只是在山脚下,这样也算是尘世派的人吗?这样也不会被抛弃吗?这样也会被不离不弃吗?’
钟离谣看着眼前这个曾和自己一样怀疑,质疑的东方诀,睁大了眼睛,坚定道:“当然会的,你看,上次来我还看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这次我们就可以畅快的交流了。偷偷告诉你,是师父专门教的我哦。”钟离谣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神秘地给东方诀说着,“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师父是想让我们交朋友。至于素姨,大人们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们吧,我们小孩是搞不懂的。”
‘那你是因为师父的话才和我聊天,想和我成为朋友的吗?’
钟离谣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胆怯的男孩,明明他就比自己大,为什么自己偏偏总是想保护他呢。
记得第一次遇见素姨的时候,钟离谣一眼就被旁边的这个瘦弱男孩吸引住了。黑乎乎的脸蛋,凌乱的头发,瘦弱的身板,破烂的衣服,像极了刚刚遇见师父时的自己,而男孩的眼睛里透出的坚定,却是钟离谣不曾有的。她很是好奇,流落至此的人是从哪里挣来的坚定,而他又在坚定什么。
后来师父便把他们安排在了山脚下的一所茅草屋内,时不时的师父就会带自己去集市上买些吃穿用的,然后再送来茅草屋。男孩每次见了钟离谣都不说话,总是对钟离谣有种毕恭毕敬的感觉,刻意保持着距离,坚守着礼貌。可钟离谣能感觉得到,他在打量着自己。
一日,如往常一样,师父带着钟离谣来到集市上采买,一走进集市便看见一群小朋友围成一个圈,像是在打闹,又像是在玩耍。钟离谣毕竟也是孩子,注意力很快被吸引,朝小朋友多的地方跑了过去。离近了一看,那被围在中间的竟然是东方诀,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撕破,无措的蹲在地上,手里紧紧的抓着什么不肯松手,小朋友们围着他一边转圈一边说道:“小哑巴,小哑巴!又穷又不会说话。”
钟离谣那埋在骨子里的英雄气概一下子就被激发了,扒开人群,站在东方诀前面,将他死死的护在身后,一边推搡着面前的人潮,边喊道:“丑八怪,大胖子!”
钟离谣也是毫不客气,将面前那些比自己又壮又高的孩子推搡在地,打成一片狼藉,还是白世尘过来才将钟离谣拉了出来。
本来就肉嘟嘟的小脸被气的鼓囊囊,钟离谣被白世尘拉在了身后,身体虽然动不了,但嘴里还在骂咧咧的喊着:“叫你们欺负人,你们这些丑八怪,大胖子!”说着还要冲出去教训他们。
白世尘一把将钟离谣拉了回来,道:“你们小小年纪,怎能如此仗势欺人?君子不嘲笑,教书先生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你管我们呢!”小孩不服道。
“既然我管不了,那就让你们父母管教你们。这地方不大,找到你们可不是一件难事。”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吓到了他们,小孩们一哄而散,耀眼的阳光直直撒了下来,让人有些恍惚。
钟离谣看着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孩,明明自己比他矮,却觉得他弱小极了,就好像路边的小野狗冲他叫一声,他就会立刻落荒而逃。
“起来吧,他们走了!”钟离谣伸出手,稚嫩而又温柔的说道。
东方诀试探性的慢慢的抓住了钟离谣的小手,当温热从指尖像一道雷电般流入身体时他才敢相信,那双手真的是伸向他的,尽管他的动作是如此缓慢,心里是如此犹豫,那双手却一直在那里,耐心等待,直到他抓住。
东方诀慢慢打开紧握的手心,想要将手里的东西送给钟离谣。
钟离谣看着手心里几个锈迹斑斑的铜板,问道:“刚才他们就是为了抢它们吗?”
东方诀点点头。
“那你是要把他们给我吗?”
东方诀点点头。
“为什么?”
东方诀不说话,只是又将手往钟离谣跟前凑了凑。
钟离谣不明所以的看向白世尘,白世尘笑了笑,蹲下身温柔的问道:“是素姨叫你来集市买东西吗?”
东方诀看向白世尘,点点头。
“买什么?”
东方诀环顾了一下周围,指向了一个大叔。
白世尘看过去,笑了笑,道:“你是想吃糖葫芦?”
东方诀点点头。
“可是如果你把铜板给了谣儿,你就不能吃糖葫芦了。”
东方诀看了看手心里早已经被汗水打湿的铜板,还是将手往钟离谣的方向伸了伸。
白世尘笑了笑,站起身来,一边一个拉起了手,道:“把你的铜板收起来,叔叔给你们买糖葫芦!”
钟离谣兴奋道:“真的吗?今天可以吃糖葫芦?”
白世尘:“真的,一人一串!你们一个勇敢,一个有情义,这是奖励你们的!”
钟离谣不知道什么是勇敢,更是听不懂什么是情义,她只知道她今天可以吃到最爱的糖葫芦了。钟离谣开心的跳了起来,边蹦边对东方诀说道:“你知道嘛,平时师父都不许我吃糖葫芦的,说是对牙不好,今天真是开心!”
回眸间,钟离谣发现那个面无表情从不表达喜怒哀乐的男孩也在笑,虽然没有声音,但她清楚看到他的嘴角在上扬,钟离谣竟觉得这一刻比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一整串的糖葫芦还要喜悦。
“当然不是!”回过神的钟离谣坚定的说道,“我和你交朋友是因为喜欢你,不然不管是谁说,我都不会和你交朋友的!”
听到如是说的东方诀似是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点了点头,道:‘我亦是!’
十岁的小男孩看看远处的茅草屋,一阵微风吹过,昏黄的烛光下,一男一女的身影就着闪烁的光影若影若现,再看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年幼几岁的小女孩,自己竟被这坚定而又清澈无邪的眼睛定了心,如果这几个月的颠簸与流离都是为了迎接此刻的踏实与安心,东方诀一定会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这馈赠。
‘你会像这样永远在我身边吗?’小男孩比划的问到。
“当然会!”小女孩坚定的回答道。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里,我们还会相遇吗?’
“你为什么会离开?”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路,我们总是走走停停,没有终点。’
“那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们还要像现在这样,一起躺在草地里看星星,聊心事,说秘密。我只喜欢和你一起做这些,师兄们都嫌弃我小,师父又太忙。”小女孩天真的回答道。
男孩本是不信的,这一路,小小的年纪见了太多的欺辱,背叛,和分离。可小女孩的坚定让男孩不由自主的相信,情不自禁到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怀疑。
‘嗯!’小男孩满足的点着头。
“你呢?会来找我吗?”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谣儿,回家啦!”
“来啦!”
“师父喊我回去了,我要走了,下次我还会跟着师父一起来的。给你带好吃的桃酥。”
‘好,我等你。’
女孩哼着轻快绵长的曲调,那曲子钟离谣给自己哼过,女孩说是自己睡不踏实的时候师父哄她睡觉时唱的。
“冬去了,春来到,脱下厚棉袄”
“风吹来,雁归回,花儿飘香来”
“叶儿绿,虫儿鸣,蝉儿声声传”
“红叶落,爽风吹,脚下飒飒响”
... ...
小女孩用蹦着和跳着代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男人则宠溺地低头看着手里牵着的小女孩,任凭她蹦着跳着,也随时预防一个踉跄。一高一矮的背影就这么在小男孩的眼底越来越小,声音在耳畔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听不到。
“诀儿,回家啦。”素姨的叫声拉回了男孩的思绪,男孩转身朝素姨的方向跑去。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让素姨和东方诀和咱们住在一起呀。这样我们就不用每次下山来看他们了。”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着。
“给你素姨一些时间。”
“素姨?是素姨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住吗?”
“有些事情,旁人开解的作用是有限的,总归是要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才能彻底放得下的。给你素姨一些时间,会想通的。”
“但这样就不能每天随时见到东方诀了。”
“你喜欢和他一起玩?”
“嗯!”
“那我和你素姨说说,让他拜我为师,这样他就可以每日上山,你们一起练功了,好吗?”
“好耶,好耶!”
“哈哈哈哈哈哈,小心,看路,来,牵紧师父。”
‘素姨,我可以也和钟离谣一样,练武吗?’草屋内,东方诀躺在床上,小心的问道。
女人穿着一身平常妇人的衣物,简单朴实的头巾装饰在发间,在昏暗烛光下隐约能看见几条细纹。女人用慈祥的目光看着男孩,道:“为什么突然想学武了,之前可是怎么逼你,你都不愿意的。”
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早已让男孩褪去了十岁男孩该有的无忧无虑和潇洒快意。他亲眼看着眼前的素姨一身华服退去,他忘不掉一路上素姨为了保护自己而被街头混混欺负灞陵,他总是在梦里梦见素姨为了几文钱的盘缠,从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却硬生生给店家洗了一天几百个碗碟,而素姨那永远微笑慈祥的面容下隐藏的忧伤和难过更是刺痛了男孩的心。
“小哑巴,脏孩子,没人要的小要饭!”年幼的东方诀被一群小孩围成了一个圈。东方诀努力的想要冲出去,可奈何只是徒劳。
“你们干什么呢!”东方诀从缝隙间看到素姨正焦急的朝自己这边跑来,边跑边喊,试图吓跑那些小孩子!
“小哑巴的靠山来喽,快跑呀,快跑呀!”随着一声声哄笑,大家快速散开,暴露出来最中央的东方诀。
东方诀握紧小小的拳头,努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他们跑走,并不是因为害怕素姨这个大人,而只是洋装自己很害怕大人模样的人,觉得这样很好玩罢了。
素姨跑近瘦弱的东方诀,拍拍身上的土,着急的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东方诀不想素姨担心,藏起了划破皮的手腕,倔强的摇摇头。
看到没事的诀儿,素姨的心才放了下来,从怀里掏出还算是温热的馒头,递给东方诀,道:“饿了吧?”
东方诀接过馒头,掰了一半,拿给素姨。
素姨:“你吃吧,刚才老板给了我两个,我已经吃了一个了。这个是你的。走吧,回去睡觉了。”
东方诀知道,素姨在撒谎。那酒楼的老板很是小气,东方诀曾很多次的看到酒楼的老板从素姨的手里将多余的馒头抢回来,嫌弃的说道:“他一个小孩,你一个妇人,吃的了那么多嘛!”
素姨牵着男孩的手,在仅靠月光照亮的道路上走着,这也是他们难得的悠闲时光,没有老板的欺压,没有小恶霸的欺凌。
素姨:“这两个月,我们也攒了些盘缠了,等明日,这个月的工钱发了,咱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东方诀点点头,继续小口小口吃着手里的馒头。手无缚鸡之力的东方诀默默发誓,一定要带素姨过上好日子,没有人欺负的日子,硬气的日子。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住处。说是住处,其实就是酒楼的柴房。用草垛临时铺成的床铺,也算是软和。
东方诀将手里还剩下一半的馒头放进素姨的手里。
素姨:“吃饱了?”
东方诀点点头。
素姨:“你要多吃点,这样才能长强壮!”
东方诀摇摇头,转身向草垛躺去,不再看素姨。他知道,素姨一定会将这半块儿馒头收好,等到明天,有新的馒头的时候,她会把新的热乎的馒头给自己,她再将今晚的这剩下的馒头吃完。
可即便如此也是好的,总好过什么也不吃!
素姨:“老板,说好的,今日发工钱,为什么不发啊!”
老板:“你们每天吃我的,住我的,还问我要工钱!”
素姨:“您前两个月都是发了的啊,怎么这个月就不发了。”
老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打算走了吧!你们走了,我去哪里找你这么物美价廉的去!这个月的工钱,下个月发!要是想要钱,
就等下个月吧!”
素姨:“那岂不是又要多干一个月,那下个月的工钱是和这个月一起发嘛?”
老板:“一起?哈哈哈哈!那当然是再下个月了!”
素姨:“你怎么这样!”
老板:“我怎么样!有本事去告我啊!看是你赢还是我赢!要么下个月发钱,要么带着那个哑巴,直接滚蛋!”
躲在后厨的东方诀看见了一切,早已是恨的双拳紧握,可奈何幼小的他 ,除了忍耐,什么都做不了。
眼眶泛红的素姨回到了柴房,简单的收拾了收拾行李,对东方诀说道:“咱们今晚就走,离开这里。”
东方诀:‘工钱怎么办?’
素姨只是双眼泛红的看着东方诀,摸摸东方诀的脑袋,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素姨悄声的来到来大堂。
“一、二、三、四,,,”素姨小声的数着抽屉里的铜钱,“二十!”说罢,便快速将铜钱塞进了钱袋里,放进了怀里的最深处。准备好一切的素姨,回到柴房,叫醒了熟睡的东方诀,小声道:“诀儿,我们走!”
说罢,便拉起东方诀一起从后门离开了酒楼。
东方诀看着素姨稍显鼓囊的怀里,便明白了一切,道:‘素姨,我们这样算不算小偷?’
素姨小声的叹了口气,道:“算吧。”
东方诀:‘那我们为何还要这样做?’
素姨:“不是我们,是我。”
东方诀难受的看着眼前的素姨,她可是素姨,曾经连说句假话都不屑的素姨。
素姨温柔道:“诀儿,记住,不可以像我这样!”
东方诀难过的低下头,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男孩总是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偷懒,哪怕是一招半式,哪怕是看上去再强壮一些,是不是素姨就可以轻松一些。所以在见到钟离谣的时候,东方诀的眼神里是有恶意的,他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想要吓唬住钟离谣,保护住素姨,却不曾想在她的眼里那份恶意竟便成了坚定。
‘我想学本事,我想有自保的能力,我还想... ...’
“还想什么?”
‘还想保护你,保护谣谣。’
素姨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觉得他仿佛长大了,已经大到不轻易笑,不轻易哭,素姨只觉得心底很悲伤,很歉疚:“好,我和谣谣的师父说说,他要是愿意收你为徒,你就跟着他学武功。”
是啊,他总是要长大的。素姨看着眼前的男孩,心道。
得到同意的男孩开心的点了点头。
“睡吧。”
风很轻,吹响山间草木,吹乱行人碎发,吹散天上杂云。心很静,听得到山间飒飒声,感觉得到秋风拂面,看得见月光洒下,洒进眼底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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