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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初春的阳光薄而透亮,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又不至热,可爱极了!像一个明眸善睐的姑娘。然而好看不能当饭吃,人也不是晒太阳就能长高的绿叶菜,是故燕圭蹲在街角,在太阳底下饿得头晕眼花。
人真的能被饿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么?
不是没想过当乞丐,但是皇城不让沿街行乞,巡街的卫兵一旦见到伸手讨钱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赶出城去。
忽然,闻到一股香喷喷油汪汪的肉包子味,燕圭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恨不得隔空长张嘴,一口叼走肉包子。
饿得发绿的目光顺着香味巡游,看到一个蓝衣青年慢悠悠地混在人群里,手里拿着油纸包的大包子,肉汁把油纸淹得透亮!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甚至比肉包子的香味还有穿透力,如钩子一样。蓝衣青年目光瞟过来,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朝燕圭走去。
阿弥陀佛,燕圭在心里默念,走快一点,小僧要饿死了。
蓝衣青年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乌黑油亮的长发如黑缎一般拢在身侧,让人不禁咂舌一个男人居然会有这样一头秀丽至女气的头发。他先问:“你是人是妖?”
本朝人妖混居,修炼到家的妖怪化作人形混在人群中,其实是见怪不怪的事情。虽说狼妖虎妖听起来怪瘆人的,但朝廷会给它们拴个腰链,相当于紧箍咒。妖怪若想伤人,还没出手,先被腰链腰斩了。
燕圭说:“自然是人。”
青年笑着说:“我看你眼睛绿油油的,还以为你是狼或者犬妖,失敬失敬。”
妖怪的地位天生比人低一档,若有人骂你“妖怪都比你强!”,那便是赤裸裸的侮辱。所以这个青年说话很不好听,应该赏他个耳光,可燕圭光惦记他手里的大包子了,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燕圭说:“饿的,兄台若能把包子送我,小僧愿为你算一卦,如何?”
青年微微讶然,“小僧?你是和尚?怎么长长头发。”
燕圭说:“哦,我师父是和尚,我现在不完全是,不过一时半会改不了口。”
青年说:“那你岂不是不能吃肉?”
燕圭说:“和尚修的道分为很多种,也不是个个都要清修持戒。不过很不巧,小僧...小兄修的道是不能吃肉,喝酒,杀生,当然,妖怪除外。”
人有三六九等,妖也分黑白好坏。人犯了事要被大理寺缉拿,妖怪犯了事要被叱妖司监管。燕圭会一些奇门遁甲八卦之术,不说打遍全天下无敌手,寻常妖怪还是能捉的。
青年说:“那我这两个肉包子真是可惜了。”
燕圭说:“我在师父面前,是和尚。”
青年笑了下,顺着话往下说:“不在师父面前,就不做和尚了,对吧?”
青年蹲下来,把包子递给燕圭。俗话说得好,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但是自己要来的,当然可以吃。
燕圭狼吞虎咽,嚼都不舍得嚼,眨眼之间两个包子就不见了。看得青年啧啧称奇,“小师父,怎么弄成这样?”
燕圭抹了抹嘴,“和师父吵架,被赶出师门,没钱吃饭,饿了好几天了。”
青年说:“有手有脚的,怎么不找个活干?”
燕圭说:“并非我懒,实在是我师父神通广大,我稍不留意就要被捉回去挨打。正经活计都不敢做,就怕师父找上门来。”
青年随口捧了一句:“严师出高徒啊。”
燕圭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抹抹嘴,衣食足而知荣辱,虽然是个半饱,但足够恢复他修道人的自觉了,“兄台,怎么报答你?”
青年说:“还未请教师父贵姓。”
燕圭轻车熟路,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免贵姓季,单名一个容字。”
燕圭所修之道讲究不欠人,不人欠,通俗来讲就是不和任何人有纠葛,他师父为了修道,已经躲在深山老林里几十年不出门了。
而互通名姓,往往是纠葛的开始。燕圭比较聪明,报了师兄的大名,要纠葛,也让师兄去纠好了。
青年说:“不必报答,放心吃吧,这包子来路不正。”
不早说!他都吃进肚子里了!燕圭大骇,“有毒?”
青年摇摇头,“偷的,城东王员外死了女儿,摆七天的流水席,我混进去顺了顿饭,这个包子准备留到明天吃的。”
燕圭于是在心里默默算,这算是欠了城东王家机缘还是欠了这个青年的机缘?
不过青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没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城东王家的女儿死了,妙龄少女,一朝暴毙,死因不明,也没路数去弄明白,只好摆足七天的流水席,把女儿的后事办得风光一点。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燕圭起先不想掺合,但进到肚子里的大包子又不能呕出来,只好叹了口气,问路人王家怎么走。
王府门前两个新扎的白灯笼晃悠悠,晃悠悠。燕圭踩上门口的石阶时,心里叹了口气,才一步一步走进大院里。
院子里几十桌席面,男女老少吃得满嘴流油,面上很快乐的样子。往来布菜的,撤菜的穿梭不止,称得上热闹。
他一头黑色长发束在身后,走起路来甩出一个微小但引人注目的弧度,如山野精怪的尾巴。他皮相极好,就是皮肤苍白得过头,显得双眼如点墨的黑,黑得发亮,黑得瘆人。
一身黑底白纹的广袖宽袍,这是燕圭师父给他练的挡妖辟邪的法器,全天下独一份。不是没想过卖了衣服换钱,可这件衣服实在是太显眼,上午卖掉,下午他师父就找上门来。
衣袂飘飘的燕圭走了两步,有小厮来问:“公子是王家的亲戚还是朋友?”
燕圭说:“我是王员外的老友,专程来拜访他,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小厮奇异的目光扫了两下燕圭,心道老爷从哪里冒出一个如此年轻的老友?不过这几日大摆流水席,各路人马都涌进王府,燕圭在其中也显得不是那么怪异。
小厮道:“公子稍候片刻。”
燕圭微笑:“有劳。”
小厮去而复返,说:“公子,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要不您吃顿饭再走?”
其实他已经很委婉了。刚刚他跟王员外说一个身材高瘦,长得不错,皮肤白,鼻尖一颗红痣的青年求见。王员外直接挥挥手:“不认识这号人物。”
估计是打秋风的。
燕圭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四下转了两圈,说:“劳烦再帮我带句话吧,亥时,大概三刻。”
小厮又跑了趟,回来时语气动作明显小心恭敬很多:“老爷在正堂等您。”
燕圭微微一笑,抬脚,跟着小厮绕过一地的鞭纸,菜汤,绕过满院的人声笑语,一路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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