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子、梳子和快递盒

　　绒绒是一只白色的蛾子玩偶。

　　它生产自广东东莞，一个叫"格伦"的玩具厂。
　　它有柔软的人造皮毛，大大的刺绣眼睛和可以掰来掰去的铁丝触角。

　　玩偶没有名字，但是绒绒管自己叫绒绒。

　　就像同一批次的玩偶给自己取名棉花糖，嘟嘟或者云朵，它听见过某个人的夸赞：“宝宝，你是一个绒绒的小蛾子。”

　　嗯…也许别的小蛾子听见的是“你是一朵棉花糖”“你是一个胖嘟嘟的可爱宝宝”“你是一个轻飘飘的云”之类的话呢，绒绒这样想。

　　绒绒喜欢听别人夸它。绒绒也喜欢“绒绒”这个名字。

　　绒绒是一个有着可爱名字的蛾子玩偶。

　　它喜欢和几乎一模一样的同伴们聊天，因为有些时候会很无聊，机器和工人们也听不懂它的话。
　　可能是因为自己是蛾子，蛾子说蛾子话，而人说人话吧，绒绒想。语言不通真的很糟糕呢。

　　蛾子玩偶并不怎么受欢迎，绒绒已经在仓库里待了快一年了。

　　如果不是有朋友在这里，会无聊得长蘑菇吧。
　　绒绒自顾自地在心里讲了一个人类的比喻，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好有朋友们在呀。
　　绒绒想弯弯眼睛，发现自己做不到。

　　真的过了好久，好久啊。
　　久到棉花糖，嘟嘟和云朵都被人买走了，久到绒绒蓬松的领口毛里长出了虫卵，差点孵出真的小蛾子。

　　绒绒感觉自己要等得发霉了。它不禁有点抱怨，东莞气候怎么这么糟糕，潮得可以在空气里游泳。

　　就这样等啊等，终于有那么一天，绒绒被人在网上买下了。

　　打包的人不知道它的名字，管它叫"飞蛾玩偶"。

　　绒绒想说，我有名字。但它知道人类听不懂，不免有点气馁。

　　好吧，好吧。它对自己说，没关系，很快就要有新家了。

　　到了新家，它会和所有能听懂的人说自己的名字！

　　绒绒被塞进了一个快递盒里。

　　盒子里黑漆漆的，还有一把小梳子和一瓶柔顺喷雾。

　　绒绒有点焦躁地打着转嗡嗡叫。它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还是只被换了个地方放着，永远不会被打开。

　　突然，它听见了一个声音。小小的，但却很坚定。

　　“你好，蛾子玩偶。能看见我吗？”

　　绒绒停止了打转。

　　它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呀？”

　　“我吗？是一把梳子。就在这里，你脚旁边…嗯，你刚刚踩了我一下。”

　　“喔…好吧，对不起。”

　　绒绒很快道了歉。它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无论蛾子还是玩偶都没有泪腺。
　　绒绒贴到梳子旁边，捂着脸嗡嗡：“谢谢你。我好害怕。”

　　小梳子很温和地说：“没关系。”

　　它主动安慰绒绒，“不要害怕。你的毛有点乱了，我替你梳梳吧。”

　　小梳子还有点自豪：“我的梳齿很密，还是不锈钢的，不会断。放心好了。”

　　快递盒在颠簸中被取走，分拣，扔上快递车。

　　小梳子埋在绒绒的脖颈毛里，尝试着替它把打结的部分梳开：“感觉有点难。是不是完全没有打理过呀…？去拿一下那个喷雾，对着你的毛毛喷两下。这样更容易梳开，你也会变成更蓬松的大蛾子。”

　　“哦…”

　　绒绒依言照做。

　　小梳子替它把缝进绣线的毛毛整理出来，又开始给它挑毛丛里的虫卵，碎碎地念叨：“绒绒你其实真的是个很棒的大蛾子…我们以后一直待在一起好了，我没法接受这么蓬松漂亮的大蛾子离开我就变得像刚出厂…没有说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不好看的意思，但你有了我会变得更好看。话说绒绒你真的好软和诶，充棉也充得好饱。”

　　绒绒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夸得有点太过了…”

　　梳子说，“没有的事。你就是一只很棒的大蛾子呀。”

　　绒绒回答，“好吧。但我不是真的大蛾子，我是玩偶啦。”

　　“好吧。”梳子这样说。但它又问，“绒绒，纠结你是玩偶还是蛾子有什么必要吗？不管你是蛾子是玩偶，你都是绒绒呀。”

　　“嗯…你要知道，‘蛾子’和‘玩偶’都是可以被代替的。只有你，绒绒，你是独一无二，不管再遇到几只蛾子玩偶，你都是不能被替代的。”

　　绒绒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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