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开局就成阶下囚

　　星历854年，阿尔法主星卫星，寒晶星。

　　厚重冰层上，百座军事基地高耸，如林立的冰刃直指天际。这里没有风，没有声，巨大的帝国主舰轮廓，偶尔吞噬星球尽头苍白的光辉，投下短暂黑暗。

　　联盟中央基地，地下十层。

　　沈知微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漂浮在宇宙当中。

　　听说，人在死前，是能感受到生命一点点被剥夺的。

　　就像从胸口喷出，又顺着手腕一点点爬过指尖的血液，分秒不停地灼烧她的感官。那是身体在大量失血后，收缩躯干的血管，拼尽全力保证心脏和大脑供血的结果。

　　她快死了。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悲喜都不再重要，恐惧、留恋，绝望，一切无意义的情绪都被过滤，她的大脑给她下达唯一的指令——

　　活下去。

　　哪怕只是堵住胸口的洞——

　　然而，她的肢体像瘫痪一样无法动弹，意识逐渐模糊，只能感受自己一点点变冷。

　　不行，不能放弃……

　　她好像陷入了昏迷，又似真的死过一瞬，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别让她死。”

　　沈知微猛地睁开眼！

　　思维一缓慢地聚焦，入目的房间空旷寒冷，暗金属板拼接的地板和墙壁泛着冷光。没有窗，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消毒剂味把她围得密不透风。

　　“欢迎醒来。”

　　稚嫩甜美的声音响起。

　　沈知微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还活着？！

　　声音的主人是台身形矮小的机器人，“经过修复，你脱离生命危险啦！”

　　“你是……”

　　松了一口气的心情没有维持哪怕一秒，沈知微紧缩的瞳孔中，它的胸口突然破开一个空洞，机械臂一截截展开，末端赫然伸出八爪钻头，齐齐刺向她！

　　随后，刺耳的钻头声经颅骨传导，物理意义上让她头皮发麻，蛋白质烧灼的臭味和皮肉烫熟的香味一同炸开。

　　钻头穿透颅骨，深深扎入脆弱的脑组织！

　　“啊！！”微瞬间瞳孔放大，生理性的泪水涌出眼眶。她拼命挣扎，却发现四肢早已死死固定，冰冷的金属项圈掐紧喉咙，任凭她嘶吼也无人回应。

　　发生了什么？！

　　“大姐姐别怕，你死不了哒~”

　　“我下手很轻的，不疼啦~”

　　它安抚一句捅脑壳一刀，把台词当麻醉剂使，无限拉长这个折磨。

　　终于把她扎成了个刺猬，机器人头部屏幕上，冒出了个微笑的颜文字，“谢谢你愿意接受审讯。”

　　任谁不夸一句讲礼貌，服务好。

　　但是，审讯？！

　　温柔的话语与残忍的动作形成诡异的反差，让沈知微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根本不是病人，而是任人宰割的俘虏，一个一旦确定无价值，便会随时被处死的阶下囚！

　　完蛋。

　　“滴——”

　　果然，没有多久，两个军装男人推门进来，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把沈知微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押往门外。

　　这里似乎是部队，她是……战俘。

　　“别乱看！”她试图弄清楚处境，却被人踹了一脚。

　　紧接着那人粗暴地蒙住她眼睛，机器人亦步亦趋跟着，始终保持提取她灵魂的姿势。

　　再睁眼是新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冰冷的合金桌椅，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和一个终端屏幕。

　　那两个男人坐在后面，军装是蓝白色迷彩，看起来作战环境处于雪地或湖泊。

　　“坐。”审讯官指了指椅子。

　　“你知道你的身份吗？”他问。

　　沈知微骤然抬头看向覆面军人，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正常人应该问“你的身份是什么”，可这人却说“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更怪异的是，沈知微，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脑中模糊记得宴会的觥筹交错，还有飞船出发的场面……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从哪来，到哪去，又为什么……需要被审？！

　　“我更想知道，你是谁。”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强硬，不敢暴露任何茫然。

　　如果这真是一场审讯，则说明对方需要从她身上获得些什么，那定然不会去询问一个失忆的人。

　　审讯官对她的反问不以为意，随手在终端上点了下，手环脚环瞬间放电。

　　靠。

　　你狠。

　　“不！知！道！”

　　这种时刻，表达愤恨，反而能够增加可信度。

　　对方似笑非笑，将屏幕推到她面前：“既然你不说，那咱们就从头开始吧。”

　　“这是帝国第七战舰的轨迹。它是否向寒晶星运送了新型资源武器？”

　　沈知微没想好怎么编，他已经迅速切到第二个问题：“这个型号的机甲是联盟的实验机甲，但根据情报，它在战斗中被帝国击毁。你是否参与了这次行动？”

　　“你是否为帝国编号士兵？”

　　“行动先锋是否为猎隼特种部队？”

　　“行动先锋是否为帝国第二军团主力部队？”

　　“你的行动中，第七主力部队是否参与任务？”

　　“你的认知中，帝国主舰此次攻击的中心，是否在寒晶星?”

　　“……”

　　他的问题机关枪似的一个接一个，但都大差不差，完全没有等待沈知微的回答。

　　仿佛他对问题的答案，已经谙熟于心。

　　沈知微错愕地低头，避开他目光，却牵动头上的针头。

　　湿热的血顺碎发流到她唇角，被她舔去。

　　脑组织并没有痛觉感受器，但头皮有，疼痛传来的地方，对应于……前额叶皮层、海马体、杏仁核。

　　前额叶皮层，确定她是否说谎，是否进行逻辑推理和权衡利弊；海马体，检测她是否对问题有相关记忆；杏仁核，判断她的情绪反应作为参考。

　　这是一台类似测谎仪的机器，只需要通过“是与否”的二元问题，就可以逐步拼凑出真相。

　　审讯者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被发现失忆，她会失去价值，被榨干脑中情报，她也会失去价值。

　　这是一个死局。

　　“在你认知中，帝国的核心利益，是否是寒晶星？”

　　他结束了最后一个问题，施施然翘起二郎腿。

　　“好了，处理了吧。”

　　沈知微的心脏骤然紧缩。

　　“终于轮到我了！”

　　另一人兴致勃勃地起身，眼中毫不掩饰的暴虐和兴奋交织在一起，像打高尔夫球一样高高扬起电击棒。

　　“呃……”

　　这人显然不只是想杀她，更想在她临死前好好折磨一番！

　　电流穿透脊髓，肌肉被撕裂般抽搐，不自觉咬破舌头，腥咸滚烫的血从缓缓扬起的唇角滴下。

　　“喂，泰勒，好歹都是人……”刚刚问话的审讯官制止的话没说完，就被沈知微打断。

　　“这么急啊……”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聆听自己的血从头颅流下的声音，忽然嗤笑一声，“联盟的脑成像水平，还是这么差劲？我赌，你们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结果。”

　　“都说疼痛能激发最原始的恐惧……嘿，你检测到了吗？”

　　“来啊，继续。”

　　对方所有与情报相关的问题，都集中于帝国，说明她本人来自帝国军方，而第二个问题中提到的联盟，应该就是俘虏她的势力了。

　　她此刻确实失忆，大脑中自然没有与问题相关的记忆。因此装置“检测”到的海马体反应，应该是“空白”或“未检索到关键记忆”。

　　只要不被他们发现她失忆，就可以让他们以为她受过反审讯训练。

　　审讯官皱起眉，她竟然还笑得出来？！终端上输出一串报错，最终呈现为一行鲜红色字符串：

　　“目标大脑无有效数据。”

　　审讯官：……果然是乱七八糟的大脑呢。

　　两人对视一眼，被喊作泰勒的审讯官用电击棒挑起她的下巴，含笑与沈知微四目相对：“你知道吗？在这里，没人会在乎你是死是活。”

　　“可惜了——再来一次。”

　　泰勒将问题原封不动又念了一遍。

　　沈知微甚至在恍惚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脑中仅剩的那点记忆，她必须要表现出被审的价值。

　　盛大的宴会、飞船降落的轰鸣，还有穿着帝国军服的人群……头疼骤然剧烈。

　　就在那一刻，机器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失败，神经元结构异常……无法解析……”

　　泰勒一脚踢开机器人：“该死的破烂玩意儿！”

　　沈知微头皮被扯动，痛得咬牙抬眼，看不出他相貌，她便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把泰勒身体线条刻画进心里。

　　只要她不死，他就死定了。

　　“够了，”另一人语气冷硬，“她是唯一活捉的帝国人。审讯是为了情报，不是让你发疯。”

　　“这就疯？哇哦，主力队员都慈悲为怀呢？要不把她大卸八块，送回去给她队友看看，也算传个信儿。”

　　“你再恨帝国，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她得活着，才让你能更好报复。即使没情报，你们宏泽也会想要她脑子的。”

　　二人商量片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终于达成共识，如果不是没法动，沈知微都想磕瓜子了。

　　反正，好歹死不了了。

　　“噗通——”

　　她再次被这两人架着扔进牢房。

　　房门轰然关闭，昏暗的灯鬼火般悬在高处，冰冷的墙面上残留着一些暗红痕迹，到处是潮湿与腐朽的味道。

　　隐约还能听道泰勒的声音，“连深层脑成像仪都没用……这么奇怪的大脑，人却和正常人没两样，能剖开看看多好……帝国的脑科学技术啊，真……”

　　“行了。”

　　他的声音被另一人打断，他们离得很愿了，但沈知微的听力好到意外。

　　只是她还以为能获得什么有效信息，结果这两人的想法根本没啥用。唯一能感觉到的，却似乎是比起她身上的情报，倒是她大脑更引人在意。

　　不过思来想去，现在最重要的也是弄清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帝国与联盟，星际常见设定。

　　等下，常见？她不是没有记忆吗？又怎么会有“星际”的概念？如果仔细去想，她模糊记得的那个宴会，条幅上就写着“迎来星际时代”。

　　沈知微在身上翻找，身上的服装已经被检查过一遍了，但她还是在脚腕找到一道略浅的环状印子，看着像是长时间佩戴过什么坚硬的物体。

　　印子上还有质地不同的一小块皮肤，但极其不明显，如果不是她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除了看不到的后背，她全身上下再没有一点疤痕。

　　RZ-7481。

　　编号？

　　按理说，身为军人，战争中受伤在所难免，但她的皮肤却没有留下任何旧伤痕。这意味着她要么天生疤痕不明显，要么曾接受过高级生物修复技术。

　　她的身份绝不普通，甚至可能属于帝国的某个特殊部门。然而，若她是极其重要的存在，联盟又怎会允许她身上留下这种长期佩戴的压痕？

　　还是说，她的编号可能代表某种实验计划，她是个改造人战士？

　　脑洞一个接一个，沈知微意识到她思维发散，强行收束了推测。她的身份确实关键，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弄清当前的局势。

　　回想审讯官的问题，对于她身份和具体行动，他选择了更精确的措辞，而到后续的战略布局，又用的是“在你的认知中”。

　　这说明联盟默认编号士兵的信息受限，他们的情报价值仅供参考。

　　而所有内容围绕“第七战舰”和“寒晶星”，光听寒晶星这个名字，就是个蛮冷的地方，联盟军人的迷彩服装也适合冰雪场景。

　　所以她正在寒晶星执行某个任务，任务过程中被俘。而如果她没有失忆，所有内容在审讯中会暴露无遗。让成员对全局保持有限认知，是防止情报泄露的标准策略。

　　但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失忆？

　　为什么，一个经过严格训练、具备高反应能力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失去记忆？

　　若是任务中受伤导致的，联盟在检查她的伤势时，应该早有预料。但从审讯官的态度来看，他们显然未曾考虑过这一可能。若失忆是她自身的病症，那她不可能被派上战场。

　　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她的失忆是帝国的手笔。

　　所以……仅仅是知道她的任务，就有可能让联盟判断出帝国的战略重心。

　　审讯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属于“宏泽”的泰勒，另一个是主要审讯她的人，泰勒冷嘲热讽地说他“主力队慈悲为怀”。

　　从他们的态度来看，联盟目前猜测寒晶星的确精英成员该出现的地方。他们将自己的主力队员放在了这里，但仍心存顾虑，所以需要结合她的这里的情报。

　　而RZ-7481，就是一颗将联盟主力队牵制在寒晶星的棋子。

　　沈知微嘴角疯狂抽搐，去死吧你？过分应景了啊喂？！

　　“这么漂亮的帝国精英……”几乎是同一时间，轻佻的男音传来。

　　沈知微抬眼看去，是泰勒。

　　他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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