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顾灵之死了。

　　死于一场山火。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没有表达什么意见。

　　好像这件事稀松平常，顾灵之死和顾灵之活并无什么不同。

　　顾家仍然在为小女儿的十岁生日准备礼物。

　　学校里没有人讨论顾灵之。

　　她像是消失了。

　　或者是从来没到过这个世界。

　　但严聿记得。

　　她记得以前有个笑得甜甜的小女生，站在走廊的窗户下，强烈的阳光打在她的背后。

　　但其他人不记得。

　　早晨五点，严聿关掉闹钟起床。

　　左边的床架上，此时躺了人，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

　　以前，那个位置是顾灵之。

　　严聿没有心情再休息。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

　　白光照得眼睛不适。

　　电脑屏保是一张雪景，穿着白净羽绒服的女人站在小路的尽头，厚厚的白色围巾罩住了半张脸，墨黑的头发一直垂到大腿。

　　那是被所有人忘记的顾灵之。

　　严聿按例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前段时间的山火。

　　鼠标一路点到了那些令人胆寒的照片和伤亡名单，严聿始终表情如一。

　　或许死亡消息，知道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她看着伤亡名单，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却越看越觉得骨头发寒。

　　死亡人数八人？

　　严聿皱着眉点进下一则伤亡名单。

　　依旧是死亡人数八人。

　　怎么可能。

　　昨晚还是死亡人数九人。

　　严聿心生疑窦，顺过手边的手机查找微信好友。

　　果然，备注着灵之的微信好友也没有了。

　　找到校群，搜索顾灵之的昵称，也一无所获。

　　聊天记录里有关于顾灵之的消息，也都莫名不见。

　　顾灵之真的蒸发了。

　　严聿想起来前些日子她去严家，归还顾灵之的一些遗物时，顾家人略带呆滞的眼神。

　　现在想想，那或许不是呆滞，而是对遗物的怀疑。

　　严聿随手关闭页面，两只眼怔怔地看着屏保。

　　慢慢地，女人的脸也花了。

　　像是有着一团迷雾，横在她的脸前。

　　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

　　“今天这么早回去？”孙风扬抱着一沓资料，从电梯里走出来。

　　严聿低头看看手表，说∶“嗯，今晚记得开视频会议。”

　　孙风扬眨眨眼，看向大厅里挂着的钟表。

　　四点十二分。

　　老板带头早退。

　　这是一家新媒体工作室，四年前由大三的严聿出资设立。

　　说是新媒体，其实就是个拍视频的，旅游风景、人文历史、美食小吃、游戏番剧无所不有。

　　孙风扬回过神，把资料尽数放在桌子上。

　　这几天严聿很疲惫。

　　严聿开着车从地下车库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好。

　　暗沉的灰色，透不进一丝光。

　　天气预报说半个小时后有暴雨，空气中泛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湿感。

　　距离顾灵之消失，已经过去五年了。

　　红灯在昏暗天色中，显得过于鲜明，车载音乐轻柔缓和，雨点大颗大颗落在车顶的声音尤为震耳。

　　和顾灵之有关的一切，仿佛都在大雨中消失了。

　　没有其他人再记得顾灵之。

　　人类总是有着奇奇怪怪的技能点，有人能弃过往而看今朝，有人能始终一条路走到黑，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严聿以前也以为她会一直记着顾灵之，但工作的压力，和时间的流逝告诉她，不可能。

　　年少时未宣之于口的爱恋，在一场山火中逐渐褪色，而后被风沙磨蚀，变得渺小、微不足道。

　　严聿揉着太阳穴，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久违地放松下来。

　　如果五年前，临青市的那场山火没有发生就好了，如果那个精神病人没有纵火烧山就好了。

　　闭上眼，似乎还能记起那天的新闻报道。

　　可惜，世界上就是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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