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

　　楔子

　　旌云山上，冥夜殿中，有一仙人，行事随意，为人跋扈，故，人人厌之，谈之色变。

　　但若论起仙术道法，这六界之中，却又无人，能出其右。

　　倘若得能其真传，则凡者可延年益寿，仙者可抵御妖魔。

　　故…………

　　（1）一夜轻风雨

　　又是一个阴雨天。

　　水珠落在庭外的芭蕉叶上，叶片上下交叠，摩擦颤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衬得整个冥夜大殿，分外清寂。

　　万籁俱寂中，一道闪电打了下来，映出了屋内人修如梅骨的手。

　　“你叫什么？”

　　上仙手拈黑子，缓缓而落。

　　“韩沉。” “我叫韩沉。”

　　那位自称韩沉的少年身姿挺拔，谈吐间有碎玉之声，即使是跪着，也不卑不亢。

　　被少年特有的嗓音吸引，上仙这时才从自我对弈的棋局中抽出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可知，入我黔门，有何要求？”

　　“先生这是？答应收我？”

　　韩沉面上一喜。

　　未等上仙开口，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我叫韩沉，家住桃花村五里屯，入黔门……”

　　“慢。”

　　上仙一手作“止”势，一手扶额，像是终于忍受不了对方的聒噪，塞给他一只乐符作为旌云山首席仙尊座下门徒的凭证，匆匆打发了他，便转身跨步，进了岐门殿。

　　自此，旌云山上，冥夜殿中，上仙座下，多了一位门徒，也多了一位修仙客。

　　（2）拜师

　　翌日，上仙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径直往食坊而去。

　　“干嘛？”彼时刚入门的韩沉正吸溜着一大碗桃花粥，闻言一脸生无可恋地被上仙带出了食坊，带到了正殿。

　　不过寅时，大殿里已坐满了人。

　　聪慧如韩沉，当即看出这是拜师宴。

　　所以上仙…………

　　韩沉明白了。

　　此前他一直认为传闻中的上仙是清冷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但此时此刻，看着身侧上仙专注的侧脸，他突然觉得，这个传闻中的上仙，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从这天起，韩沉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

　　但上仙对他的这位弟子，可不这么觉得。

　　（3）宴饮

　　钟鸣鼎食，环佩叮当，云雾缭绕，有如仙境。

　　韩沉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

　　可他却一点儿也不慌。

　　他坐在席中，一一地同他们斟酒。

　　上仙半倚着榻，一边喝“逍遥叹”，一边看着眼前好景。

　　韩沉一杯接一杯地将佳酿灌入喉。

　　不消半刻，韩沉的脸上便升起一抹飞红。

　　—————红衬少年郎。

　　上仙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作“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觉得这简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韩沉面色绯红，在上仙看来，就像是那沁了水的桃子，饱满欲滴。

　　见自家门徒不济，上仙幽幽地叹了口气，替他应付了那群难缠的同僚，然后用宽大的袍子裹着他回了冥夜殿。

　　…………

　　尔后，便是清平人间，一夜无梦。

　　醒来时，韩沉刚好看见上仙在浇花。

　　清晨的柔光铺在上仙的身上，此刻的上仙，在韩沉眼里，好像真的有了那么一丝丝，神仙味。

　　“看我做什么？”

　　上仙执滴壶的动作未停，脸也不向着他。

　　“哦，回上君，看你好看。”

　　韩沉调整了一下坐姿，大胆开腔。

　　闻言，上仙的手一抖，滴壶里的水倒出来，漏了一地。

　　…………

　　“经书一百遍，你自去玲珑阁领罚。”

　　韩沉也意识到了自己约摸是酒还没醒，行事确实有些过头，于是没同对方继续争辩，而是简简单单洗漱了一番，就提着包，往山下玲珑阁的方向走。

　　罚完人，上仙又开始浇他未浇完的花。

　　事毕，走出院门，正好望见韩沉下山头的背影，想起刚才的事，上仙不由嗤笑：“胆大包天。”

　　（4）日日

　　在这旌云山上待得久了，韩沉也慢慢摸清了上仙的一些习惯。

　　比如————上仙晚上睡觉时不喜欢点灯。

　　于是这冥夜殿里，就总是暗暗的。

　　那些在殿上服侍的仙女总是打趣，说，知道的知道是上仙旧习如此，不知道的，怕会以为这冥夜殿，是哪个魔王修炼的妖洞呢。

　　每次听到这话，上仙总会绷着个脸，勒令她们滚去扫地。

　　不扫干净玲珑书阁就不让吃饭。

　　话虽这么讲，可食坊里的桃花粥和桃花冻永远没有断供过。

　　于是，关于上仙的流言也总是传着。

　　韩沉很好奇，那他那为人性僻的传闻是哪来的呢？

　　————想不通。

　　夜凉如水，天气甚好，韩沉却被一个流言，困扰得睡不着觉。

　　（5）答案

　　有道是同窗之言，其言也善。

　　韩沉深以为然。

　　他觉得旌云山上那位同僚说得好：只要你不去找答案，它便会自己送上门来。

　　在拜师第三十六日的下午，韩沉等到了他的答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上仙抿了口茶，干脆了当地回他。

　　“麻烦？”韩沉不解。

　　上仙却不欲再说，示意他随自己过来。

　　接着，韩沉跟随着自家上君的脚步，解锁了继旌云山冥夜殿、食坊、正殿、玲珑书阁、仙婢居所、寝室卧房外的第七大地点，也即新地图————云烟阁。

　　这是座藏器阁。

　　上仙嫌名字难听，遂换之。

　　————没想到上仙还是个注重细节的上仙。

　　韩沉在心里默默地给上仙加了一分。

　　“你过来。”上仙唤他。

　　“此剑名曰‘玉刃’，取上古精材制成，今日赠你，作为法器。”

　　原来他唤我来，是为了传授法器啊。

　　韩沉看那剑通体流光，碧色如玉，有些犹豫。

　　上仙见他表情，又道：“身为我黔门中人，自然担得起最好的东西。”

　　韩沉这才叩谢了，把剑收下。

　　回到房里，韩沉才觉过来不对。

　　到底为什么麻烦，他没有说。

　　韩沉决定自己去查。

　　（6）宫娥

　　众所周知，上仙殿里，修行的加上打杂的，活人拢共一十三个。

　　除了小绿小红，就是小黑小白。

　　韩沉搞不懂，为什么上仙给东西取名那么能耐，给人取名却……

　　十分别致。

　　不过这别致的小绿和小红，倒是给了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为了防桃花，防老头。

　　桃花他懂，可这老头又是个什么东西。

　　再说，这法子真的有用吗？

　　韩沉越发觉得这旌云山上到处都是谜，而他们一个个儿的，都像是谜语人。

　　（7）生辰

　　八月初七是上仙的生辰。

　　这是韩沉用十块油酥糖同小白换来的消息。

　　掐着指头，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以前在村里，除了长寿面和鸡蛋外，就属鱼虾最让人嘴馋，也最贵。

　　韩沉认为这些天上仙对他特别照顾，所以想搞点鱼虾来，给上仙补补。

　　刚巧这上仙寝殿的边上，有个鱼池，听附近的先入宗的仙友们说，这池子里养的，都是些可供人食且味道鲜美的鱼，韩沉眼珠滴溜溜一转，想着抓几条鱼来给这个叫上仙的便宜师父炖汤。

　　以前在村里，人们皆知，他韩沉煮饭的功夫，向来一流。

　　因而在游手好闲的名声之外，七邻八舍逢年过节时，都会请他去烧上几道好菜，自然，也有报酬。

　　韩沉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眨眼间，上仙的生辰，便到了。

　　（8）旧事

　　令他奇怪的是，明明今日是上仙生辰，可这冥夜殿殿内殿外，都是一片冷清清的，没什么节日气氛。

　　韩沉好奇归好奇，也不恼，只味地待在食坊里守着鱼，等上仙回来。

　　上次，师父被修丰殿的上君叫出去办事，足足过了一个月，才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回来。

　　————还不让他跟。

　　锅里的鱼汤色泽奶白，加入豆腐，撒上葱花，勾得平时内敛的大灰也探了头，往食坊里张望。

　　韩沉对今日的这道全鱼宴颇为的满意。

　　正当他把最后一道炭烤鱼端上来时，上仙回来了。

　　韩沉能感觉得到，上仙心情不是很好。

　　但他仍旧很配合地吃完了这顿饭。

　　“定北石，动了。”

　　五个字，韩沉便知道了这些天上仙烦的是什么。

　　修行期间，除了插科打诨，该学的功课，韩沉倒是一点儿也没落下。

　　因此他第一时间从脑海里调动了这些天来自己所阅典籍里的记载，企图从中找到让师父烦扰的根源。

　　当今仙门，众人皆知，定北石属甘南宁家看守，定北石动，则妖神可能重出，天下许会大乱。

　　届时………

　　（9）露石

　　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上仙此次尤为严肃。

　　韩沉见上仙神色，以为是妖神难缠，宽慰了几句，可上仙并未放松一些，反而锁紧了眉头。

　　“罢了，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懂。”
　　上仙一撩袍泽，拂去了桌上残渍。

　　“总之，往后在旌云，万事小心，切不可轻信他人。”

　　一股异样的感觉自韩沉心中浮起，还未来得及追问，上仙便离开了食坊。

　　“定北石，妖神，提防………”

　　韩沉感觉有什么东西渐渐地从水中浮了出来，自己好像也越来越靠近谜团的答案。

　　捧着碗，他一边敲，一边暗自思忖，这云霭密布的旌云山里，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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