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恶点怎么了

　　已是初冬，寒风飘摇。

　　这两年里，邑京往昔作为大雍国都的繁华早已褪尽。

　　户部尚书应文忙完朝中事务后，步履匆匆地回了府。尚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就脚步急切地朝着女儿应沅的小院走去。

　　前些日子应沅偶遇风寒，一直卧床休息。近来大概是天冷上来了的缘故，竟发起高热来，药吃了不少，却一直不见好。

　　应文仰脸望着灰沉沉的天，目光炯炯，好似要穿透黏糊糊地浮在半空的雾气。

　　“咳...咳咳...”刚进小院就听见一阵揪肝呛肺的咳嗽。

　　他连忙抬手，轻轻叩了下门，声音温和：“沅儿，爹进来了。”尚未有回应，他直接进了屋里，边走边解了薄氅递给丫鬟。

　　察觉到应文带进一缕凛冽寒气时，应沅有点不耐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刚进了里间，裹着苦药味的炭火气扑面而来。应文抬眼瞧去，应沅正倚着榻边小憩，面色苍白，弱不胜衣。

　　见她要撑着起身，应文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按住她，“快别起来，好好躺着，爹回府后闲来无事，想着过来瞧瞧你。”

　　话音刚落，就看应沅连咳数声无力地咳出一口痰来，应文连忙递过巾帕，满脸心疼：“听着声好似还咳得厉害。”他扶着应沅，在她榻边坐了。

　　应沅低垂着双眸，好半响才道：“是女儿不孝，让父亲大人担心了。”

　　“一家人说甚两家子话。”应文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是有些发烫，这药可是按时喝了？”

　　应沅乖顺地点点头，轻声说道：“喝着呢，柳枝熬药最是尽心，而且今儿个都感觉好多了。”

　　听了这话，应文心里大石落地，却好似纠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女儿，神色些许复杂，点头道：“那就好，别强撑着，若是再难受了，一定要告诉爹。”

　　“父亲大人忙了一天，还要为女儿费心，女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应沅朝着他淡淡一笑，“您想必也是乏了，快早些回去歇了吧。”

　　应文迟疑了一下，想着看她用过酉时药再回前院，于是拍了拍应沅的手，说道：“傻孩子，跟爹还这样见外。”

　　“您在外奔波了一日，回府也闲不下来，女儿自是心疼的。”应沅温声道。

　　闻言，应文看窗外天色渐暗，也就站起身来，替应沅掖了掖被角后，说道：“按时辰吃着药，把身子将养着，等好了，爹带你出城去玩。”

　　应沅低头，眸中闪过一丝晦色，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清澈：“父亲大人莫要食言，女儿...女儿自当朝夕以待”

　　听了这话，应文愣了一瞬，咳了两声：“你只管放心，自是不会食言。”

　　正当他走到门口时，恰好碰到丫鬟柳枝端着熬好的药走来，于是叮嘱道：“天儿冷，别放凉了，看着小姐趁热把药喝了。”

　　柳枝端着药碗进了屋里，轻轻带上了门。屋内安静下来，只留下淡淡的药香和假意的父爱。

　　柳枝进到里间时，正撞见应沅盯着火盆出神。炭火在她眼底投下两点猩红，她上前道：“姑娘，该喝药了。“

　　应沅转过头来，看着柳枝手中的药碗，接过时，双目多了几分冷淡：“是覃政那边儿送来的方子吗？”

　　“是的姑娘，还有碗府中大夫送过来的，奴婢这就去端来。”

　　这药的味道极苦，苦得喉头痉挛，应沅却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口就灌了下去，喝了个碗底朝天，连沉淀的药渣都没剩下。

　　柳枝正好将另一碗药也送过来，见应沅已经喝完，连忙把药碗放到桌上，递上一块巾帕，说道：“姑娘，慢着点儿。”

　　应沅拿着巾帕，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像是夹杂着释然：“先下去，我自己待会儿。”她低声嘱咐着柳枝。

　　柳枝拿着喝光的空药碗出去后，应沅的目光落在了剩下那还滚着热气儿满满当当的药碗。

　　她站起身，走到桌旁，一手端起那碗药，好似试不着烫。来到了火盆子边上蹲下，火盆里炭火爆出个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看着火舌在盆里扭曲着，应沅咬着后槽牙笑了声。

　　真好，有了后娘，亲爹便杀了亲爹，于是有了后爹。

　　这些年来，自己其实一直都知道是谁杀了娘亲。只是羽翼未丰，说出来只会白白送命。就一直这样瞒着忍着，人生的小雨就这么淅沥沥，哗啦啦地下着下着，黏黏腻腻，让人满心烦躁。

　　直到她发现面上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的父亲，竟在背后偷偷下药，想要慢慢毒死自己。那一刻，真是再也忍不了了。

　　应沅将碗慢慢倾斜，药汤刚一触碰到火舌边缘，就瞬间化作白烟。

　　她捏着瓷碗的手指微微发颤。

　　-

　　刚坐下来，就听一阵脚步声近。

　　应沅从镜中只瞥见一个面生的丫鬟走进来，神色紧张，着急忙慌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面前铜镜里映出张惶惶不安的脸，应沅心中咋舌，这安请得到是别致。

　　“你急什么，慢慢说。”应沅也不回头，只是慢悠悠地问着。

　　“我家...我家小姐今夜会出门去与王家公子见面，听说过几日见面的地方也定下来了。只是......”丫鬟埋头压低声音说着。

　　“只是什么？”

　　那丫鬟缓了缓气，飞快地瞥了一眼铜镜中面色自如的应沅，又更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地点，奴婢没有打听出来。不过小姐有个妆奁，她收到的信，一向都放在妆奁里。若是能将那妆奁打开，定能...定能知晓他二人私会的地点。”

　　话罢。应沅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下面的丫鬟再也跪不住，后背渗出冷汗。她偷偷觑了眼镜中应沅的神色，然而从她脸上却是丝毫看不出喜怒，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小姐？”

　　应沅好似才回过神来，眉梢扬起，嘴角也微微上扬。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了：“好，我知道了，那咱俩今夜就走上一趟，你给我带路。事成之后必不会亏待你。”

　　望着丫鬟离去的背影，应沅几乎就是看傻子的眼神，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桌上的碗边儿，心中暗自思忖。

　　柳枝走进屋里，大概因为急得厉害，眼里隐约浮起一层水光：“姑娘，您真的要去吗，前些日子昶王世子还送来消息，这个丫鬟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不还有单卢。”应沅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叫他传信给覃政，让他今夜过来一趟。”

　　“奴婢知晓了，这就去。”柳枝忙应个是后匆匆离去，脚步声渐远，屋内又安静得只剩炭火哔啵。

　　应沅支起手肘托腮，蹙眉闭上了眼睛，若有所思。良久，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默凝片刻，眼眸中没有丝毫慌乱。脸上露出讥嘲的冷笑，自言自语道：“应晚晴，真好，朝雨自应雨，晚晴真是晴。凭什么你是真天晴，我就活该命里天天大雨滂沱，被暴雨淋湿。”

　　她微微闭目，再睁开眼时，目色暗浓，就如窗外的茫茫夜色，时间就要到了。

　　刚到应晚晴院前，那个丫鬟就带着应沅驾轻就熟地七拐八绕，从侧门进到了里头。整个院落里都静悄悄的，仿佛是个空笼子一般，二人就这样一路无阻地到了应晚晴的房间。

　　应沅心下冷笑，这局布得糙了些，真是生怕自己进不去她房间。杀人的手段，比起她爹娘，差得远了。她倒要看看，这个便宜妹妹挖了什么坑，背后有什么算计。

　　丫鬟抖着手推开虚掩的门，将那妆奁放到了应沅面前，“大小姐，就是...就是这个。”

　　“急什么，不是说你家小姐，今夜不回来？你先上外头守着，来人知会我一声。”

　　借着窗前的月光，应沅看着面前的妆奁，样式古朴，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营生。伸手拨弄了几下，没多久那妆奁便发出了“咔嗒“轻响。应沅拉开妆奁的小抽屉，瞧着内里的信件，神色平静地站在妆台前。

　　修长的手指落到上面，取了，抖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钻入鼻腔。窜入鼻子的瞬间，应沅眼底寒光乍现，心中一凛。她目光扫向了门外正在望风的丫鬟，不动声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已然有了主意。

　　她从袖中掏出了帕子，垫着取了信纸，推开门的瞬间，从后面用信纸猛地捂住了丫鬟的口鼻。看她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却挣脱不掉。

　　等她渐渐失去力气后，应沅凑到她耳旁，悄声说：“这府里的人都活不了，你不过是第一个罢了。”

　　当应沅咬着舌尖，跌跌撞撞回到小院时，柳枝正急得扯烂了帕子，见到她后慌张地迎了上来：“姑娘，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看到应沅踉跄的样子，她连忙搀扶着。回屋的几步路间，柳枝意识到她指腹的热度，不同寻常。

　　应沅浑身发软，那信纸上的药，药性极强。她虽有所防备，但在间隙里，也吸入了不少。她只能强打着气力，支撑着回来，“覃政到了吗？”应沅哑着声，轻声问道。

　　“信传过去了，但是昶王世子还没有来。”柳枝听到应沅的声音，急得直跺脚，“奴婢这就找人去催一下。”

　　“先去把净室池子倒满凉水，再让单卢把应晚晴那边处理了。”应沅红着眼睛，言简意赅。

　　看柳枝急匆匆地倒了满池子的凉水，应沅迫不及待地进了净室。

　　“姑娘，这天太冷了，要不再等等小王爷。”柳枝在一旁十分焦急，知晓姑娘是被人设计下了药。

　　“你出去候着。”

　　“姑娘......”

　　“出去。”

　　柳枝刚刚出屋，应沅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解开衣衫，想要一头扎进那冷水中，缓解体内如火烧般的难耐。

　　然而，就在她指尖刚触碰到衣带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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