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拯救世界

　　他半信半疑地碰了一下母亲养的吊兰。
　　叶子的尖端有些泛黄，可能是之前长期放在他的卧室内，光照不够充分。
　　吊兰静静地窝在角落里，根茎茂盛，一大丛，枝叶伸出花盆外，已长出气生根的小植株垂坠着。
　　但是他明明记得昨天，这盆郁郁葱葱的吊兰虽然青绿，但是还是稀稀拉拉，彼此隔离开来的陌生的两丛。另外一丛是他亲自移栽的，他信誓旦旦地向母亲保证不会出岔子，按照网上的教程小心地给那株吊兰移了窝。
　　难道是不是这盆？他犹豫着放下花洒，打算先问问母亲，花儿在母亲的眼中很耐活，好养得紧，对他来说却过于娇贵了。
　　活还没说出口，他突然面色煞白，眼前漆黑一片，他本想扶着门框让自己慢慢坐下，另一颗心脏从胸腔中挤着原来的心脏长出，大脑供血不足，一阵眩晕，他直接失去了意识，哐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是不是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倒了？”母亲听到阳台传来的异响，从厨房探个头出来，结果看到是不省人事的儿子。她慌张地丢下锅铲，奔到阳台查看他的情况，手机在围裙里慌慌张张掏了好几次，在兜里打了好几个转转才掏出来，短短十几秒，急得她满头大汗，先是打给了医院，又打给了孩子他爸，挂了电话，就开始掐儿子的人中，掰开他的嘴看，浑身上下快速摸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外伤，她慌慌张张地开始在网上搜索急救的教程，难以置信于手下躯体的毫无反应，按压心脏，只觉得已经感受不到跳动。
　　她带着几分绝望，流着眼泪按压着，脑海中什么都装不下了，哪怕只是微弱的呼吸声，都会给她莫大的慰藉。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叶野的体温逐渐下降，最终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2024年6月26号晚上11点20分
　　叶野陷入脑死亡。
　　2024年6月27号的凌晨3点整
　　叶妈妈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蒙上白布，叶父摸着她的头，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同样也是盯着那白色的布被干净利落地盖过孩子的脑袋。
　　2024年6月27号的凌晨3点17分
　　“尸检结果今晚就会出来，初步判断是心梗造成的大脑缺氧和器官坏死，家长请在这里签个字。”叶父在前台接过纸和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回到停尸间那层大厅的座位上陪叶母坐下。
　　2024年6月30号的早晨7点30分
　　“上课。”
　　“我们的同学叶野三天前不幸去世了，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同时也作为班干部帮助了班上的不少同学，同学们，让我们为他在今天上课前为他低头默哀一会。”
　　2024年的7月1号下午3点19分
　　王楠在手机上飞快地打着字，朋友约他等会出去打球，就在小区附近。他翻动了一下列表，还有好几个群聊冒着99+的气泡。
　　“今天和妈去参加小叶那孩子的葬礼。”
　　“嗯。”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人说没了就没了，唉……你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要老是坐着学习把身体弄坏了。”
　　“嗯。”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回个话，我刚才说啥？”
　　“嗯。”
　　“叫你平时多锻炼身体！”
　　“嗯。”
　　王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拎起房门钥匙。
　　王楠回复完群里的消息，摁下电源键将手机熄屏，拎上外套和王母往外走。
　　灵堂一片静默，只有叶母低低的啜泣声在最前面听不真切，王楠突然觉得肚子有些胀痛，本想去趟卫生间，但叶父开始说起了对同学的悼词，他觉得不太礼貌，便忍着这股隐痛坐着，等待悼词的结束。
　　他和叶野并不熟。叶野虽然名字里带着个野字，性格却很安静，虽然也做体育运动，但没多大激情，和他们闹不到一块去。这份性格的差异还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虽然是邻里关系，但是他和叶野从不一块上学放学。叶野总是按照生物钟早早到校和回家，而他则取决于今天母亲有没有准时叫他起床和放课后同学有没有约着去吃东西和买书，早到校时踩着铃声，晚回家时踩着10点30分小区增强照明的路灯影子。正因如此，他很少和自己这个所谓的邻居碰见，除了几次大考时搬书回家，他俩互相尴尬打过的几次招呼。
　　他努力回想关于叶野的片段，却只有班上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的印象，老实说，有几次叶野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没认出来，又或者说，故意不想记住他。他觉得他有些孤僻和怪异，成绩也不如自己好，在他们这个班属于末流水平。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夏天的时候，大家打完球赛，日头晒的很高，叶野一个人搬着矿泉水到操场，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作为支持。
　　王楠心中涌出一些愧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努力把自己对叶野的印象和那张笑容灿烂的遗像贴合起来，回想着叶野曾经的一举一动，心里刚有些悲伤，肚子的疼痛就冲淡了这种感觉。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腹部，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往校门口的东西虽然健康和卫生都算不上，但凭借一个年轻的胃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肚子越来越痛，他实在受不了了，和坐在旁边的母亲悄声说，“妈，我去趟卫生间。”母亲正低垂着眼哀悼，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一句，“又吃些不干不净的。”见他脸色苍白，她张望了一下，根据记忆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叫他快去，等下还要给小叶献花。
　　他挪着步子去了卫生间，拉又拉不出来，在马桶上坐了半天，那股疼痛终于消退了。他面色惨白地洗了手，脚步不稳地走出卫生间去找母亲。
　　献花早就结束了，母亲在边脚的座位等他，见他来了说他两句，发现他脸色不对，便叫他坐下，他把自己的感受和她说了，母亲着急地就带他上医院做检查去了。
　　医生按压了王楠的腹部，“这里有疼痛的感觉吗？”但按着按着，医生眼神变得有点奇怪，好像在怀疑自己按错了地方，医生沉默地思索了一会，调出他的信息，在电脑上开了个ct，叫王楠先去-1层做个检查，再到消化内科的诊室来找他。
　　医院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多，大多数是中老年人，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着。做ct的医生隔着玻璃看王楠，姿势没什么问题，操作很快就结束了。医院的网络有些不好，图像的加载小圈转啊转，终于转好了。他熟练地点击上传，但又觉得那里不对劲，看了几眼，心中一惊，想出去找王楠，人已经不见了。看着显示在屏幕上的结果，他只好拿起座机听筒，拨通了科室的电话，想和医生说要王楠再来CT室一趟，片子没有拍好，需要再来一次。
　　王楠已经在往消化内科走了，影像资料会同步在他的电子就诊信息上，他的心中惴惴不安，忏悔着自己平时的不良生活习惯，又祈祷着不过是一个小毛病，检查完了吃点药，或者是做个小手术，他就可以接着和同学打篮球读书了。他做过的最坏的预想是癌症，然后是阑尾炎。王楠迈着忐忑的步伐推开门，他看到自己的母亲不可置信地和医生说着话，甚至可以说是争吵。
　　刚刚上传的影像显示，王楠有两个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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