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一方(下)

作者:高亦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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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友皆在


      “是他吗?不像吧!”
      两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女孩坐在人声鼎沸的酒楼角落,盯着后厨窗口的少年背影。酒楼门口站着一排店小二在招待正往里走来的客人,酒楼牌匾上赫然几个大字:醉不休。
      老板随意地坐在老主顾身边高谈阔论做生意的艰辛。人影嘈杂,两个女孩并不在意,桌上只三盘素菜和一壶酒。浅酌只是个借口,目的却是后厨偶然走过的俊脸。
      “应该是他,那么多厨子,数他最年轻!”另一个杏色衣裙的女孩一边饮下杯中酒,一边斩钉截铁道:“醉不休的厨子统共才二十多个,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前两天才新来了一老一少,他们逃不过我的法眼!”
      “这位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好读书的,真会来你家私塾吗?”一开始说话那个女孩穿着素净的浅棕色粗布衣裳,不可置信地看向后厨方向,没停下手中扒饭的动作。
      杏色衣裙少女狡黠一笑:“我爹爹亲口说的!”她故作老成语气慢条斯理说道:“生儿,过几日咱私塾会来个新同窗,是个不善言辞的,你到时候多带着人家玩。”
      “念叔还真是多大年纪的学生都收啊,这一看都近二十了,还上什么私塾啊!”浅棕衣女孩夹了一口菜吃得很香。
      杏衣少女倒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说是故交,你懂的,我爹爹家乡在北荒国,那边总有些什么亲朋好友的。去年还来了好大一拨人,娘亲把我支走跟他们谈话,我本来在窗口偷听,还被一个眉毛上好大个疤的叔叔发现,然后给我几个铜板叫我给他买两串糖葫芦,又把我支走了。”
      “该说不说,那次的糖葫芦是真好吃,我偷偷藏我匣子里吃了几天哈哈哈!”
      “聊什么呢!”
      一个少年抱着包柔软的东西穿过人群走过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自顾自拿过浅棕色少女饭碗边的空酒杯自己倒酒喝:
      “我爹叫我给你家送的新布料,说百念叔订的,你一会带回去吧。”
      杏衣少女撇了一下嘴,皱着眉看着少年一饮而尽:“你不会自己叫小二哥拿个杯子吗?沈随公子,您老看清楚,这是阿落的杯子!”
      “没事啦!”浅棕衣女孩打了个饱嗝,“我又不喝酒,杯子也没用过。“
      沈随得意地对杏衣少女做鬼脸:“阿落可不像有些人一样讲究,是吧阿落!”
      浅棕衣的阿落感受到对面少女传来的凶狠目光,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看向依然嘚瑟的沈随轻轻说道:“你还想活吗?”
      “生儿,你干嘛瞪着我啊?”沈随故作无辜般睁大眼睛望过去,却见生儿拿起一个发钗,他顿时愣了一下,而后祈求般:“好生儿,我错了。”
      生儿轻蔑一笑:“唉,弯弯姐姐真是错付了,这样好的钗子,怎的要送一个不识礼节的登徒子啊!”
      “嘘!姑奶奶你悄声些,这么多人呢,被我爹知道我得被修理成个破织布机!”沈随紧张地东张西望,一把夺过生儿手中的钗放入怀中。
      生儿瞧好戏似的看着沈随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神一转却对上了被店老板喊出来训话的后厨少年。
      他高大得像一棵伟岸的树,身着青衣,系在腰上的白色围裙爬了些许油渍,两手背在身后悄悄打着旋。他头发全部束起,额间仍然有几缕碎发垂在眼旁,那双漆黑的眼睛因睫毛的浓郁而显得深邃神秘。生儿一时失神,沈随和阿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到了少年,也不禁叹一句“长得真不错”。
      “张忘,你是老张的孙子,我本不该多说这种话。”老板似是想起什么往事,顿了一下:“可是孩子,你如今已然二十,本该有所建设,却做事这般敷衍拖拉,无所追求,你何能报答你爷爷这么多年的辛苦养育之恩?”
      老板的话犹如烙铁,将张忘的脸烫得通红,他却依然沉默着望着门外来往的人,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生儿将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自己的脸将耳朵靠过去偷听。沈随暗自拿出发钗放在桌下发呆地看着,阿落拿出一个小食盒打包着剩下的菜。
      “听说,你爷爷将要把你送到我们附近的私塾?”老板的语气有些缓和,“也好,在北荒这些年,你也没得到什么正经先生教学,这位老先生很好,你好好跟他学习书文道理,别再这般恍然度日。”
      “生儿,她可带了什么话?”沈随看了半天发钗,黯然开口,“或是只言片语,一个字也好。”
      转过头看着沈随的窝囊样,生儿气得捶了他一拳:“你这副模样做给谁看!喜欢就去提亲,去说服你爹。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能拆开有情人?”
      沈随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我爹的脾性吗?他非得要我去做一番大事业,早就规划好了,要么去北荒国参加考试当个官,要么去月山修仙观,最好能加入仙籍,要么就是去东湖学一门手艺自己开个武器店。怎么可能答应我现在就成亲!”他垂头丧气地继续往杯中倒酒。
      生儿闻言笑了起来:“沈伯伯想得还怪好的呢,哈哈哈哈,那为什么不叫你去南域学个巫术哈哈哈哈!”
      “嘿,你别说,他还真说过,但是被我驳回了。”沈随无奈道:“他一听说南域乱得不行就放弃了,还是害怕我死在外面。
      “毕竟独生子啊,养老可都靠你了哈!”阿落一边收拾打包好的饭菜一边打趣道。沈随生无可恋般又将发钗放回怀中,生儿无奈看了看他:
      “弯弯姐说,此情不渝,唯君不嫁,叫你搞定你爹那边,她去说服才叔。”
      沈随不再开口,只是陷入沉思。他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何弯是在月山下的许愿湖畔,她抱着一筐娇艳欲滴的荷花从船上下来,浅白的月亮刚刚升起,夕阳余晖尚未散去。她顾着怀中的花,没看路,竟一头栽进沈随的怀里。沈随的胸口被竹筐砸得生疼,似是疼入心脏,贯穿了骨髓,痛感过后却是一丝喜悦和懵懂,尤其在那姑娘惊慌地直道歉时荷花微微颤抖着,一下一下像是碰进他的心里。后来的二人常常在湖畔巨石上坐着同看夕阳,不过后来被何弯弯爹娘知道了,她就被严令禁止外出。沈随知道,何弯弯父母都是北荒落难而来的书香家庭,而北荒是对女子规束最严重的地区,绝不可能允许她婚前与任何男子走得太近,加上何弯弯父亲何才,跟自己老爹曾经因为做生意还闹过很多勾心斗角,就更不可能让女儿跟沈随有任何可能。
      思及此处,沈随叫被训完话的张忘:“劳驾再上两坛梅子酒。”
      张忘一声不吭走到后面,不消片刻,便拿着两坛贴着红纸黑字的酒放在桌子上。生儿饶有兴趣地轻轻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张忘刚放下酒坛的手腕,张忘疑惑地看向她。
      “你叫张望?”生儿一副友好地样子,“我叫月竹生,我们过几日就是同窗了,嘿嘿!”
      张忘僵硬地笑了一下:“是吗,我先去忙了。”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月竹生尴尬地收起笑容,咳嗽了一声。
      月竹生回家后已是寒月高悬,冬季的无忧镇鲜有下雪,此处仙气萦绕,月亮也又大又明亮。无忧镇坐落于月山与北荒国交界处,不过依然属于月山地界,此处既得月山独特灵气照拂,人杰地灵,又兼具北荒国的寒凉气候,许多不受北荒国苦寒之人都选择搬过来。一方面不算背井离乡抛弃,另一方面能享受月山北荒两层庇护。
      月山是离天界最近的一座巍峨月形高山,自古以来都受了天界最多仙气滋养,天界仙家或被贬下凡或主动归于凡间,几乎都选择来到月山,这也为月山带来更多仙缘后代。而许多外来人想修仙的也就来这边修习仙法,于是开设于月山的修仙观便越来越多,都是通天修士受天命而开设,为天界选拔人才。搬到月山来的可随山主姓月,也能延续自己的姓氏,不过,易姓为月后自得入月山籍贯,也得月山所庇护。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加之月山历代首领血脉都有独特法力或才能,所以外界很难对这一宝地产生想染指的想法。
      北荒国坐落于月山东北方向,是一座社会化国家,除了因地域原因比较寒冷外也是个宜居之地,主要在于君主清明官兵清廉,百姓也算安康。
      倚靠床边正在看闲书的月竹生翻了一页,一阵冷风破窗而来,烛火突然熄灭,窗边一阵浅绯色光芒闪过。月竹生拿起书准备扔过去,动作迟疑了一下,换手捡起地上的鞋狠狠砸向那团光芒:“有毛病啊!”
      光芒散尽,一个半束着头发的公子悠哉坐在月竹生房内的凳子上喝茶。他身穿暗银色锦衣,手腕是一圈纯银打制得精致狐耳花纹手镯。眉眼秀丽得像个女孩,鼻梁高挺,唇峰柔和,下巴瘦削。“怎么了?”他饮下一口茶,喉结轻微滑动。
      “装神弄鬼,干嘛吹灭我的灯!”月竹生起身走到外面去拿廊上亮着的蜡烛进来,却见桌子上的蜡烛已然被那男子身上施法点燃,顿时无语,又将廊上的蜡烛放了回去。“好玩吗?”
      男子吐了吐舌头,不经意间露出长长的虎牙:“我娘亲说点蜡烛费银两的,看书就不要点灯了。”
      “清珀,”月竹生扯出一抹死亡微笑,“我是凡人,这么点月光是看不见书上的字的,你懂了吗?”
      清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抱歉啊生儿,我不知,你们人类竟是这般没用!”
      “我要告诉狐姨你又去偷我家的打鸣鸡了。”月竹生邪魅地笑着,目光落到清珀银袍上黏的带血黄色羽毛上。
      “怎么的,”一个女声响起,“我们生儿是个告状鬼了?”
      “娘!你还没睡啊?”月竹生慌忙将闲书藏在被子里,“难道是你给这家伙捉的鸡吗?难怪他啃得这么光明正大!”
      “吃就吃了,又不是外人。”月竹生母亲叫月夏,生了一副英气的面孔,圆润的脸庞上只有几丝皱纹。“清珀是来给你送衣裳的”,说着,月夏便晃了晃手中的包袱,“也难得你狐姨时刻惦记你,还怕你去年冬日的衣服不合身了,紧赶慢赶用休息时间都还为你做了几身。”月竹生蹦蹦跳跳过去,任母亲拿起衣服在她身上比划。
      “夏姨,生儿刚才在看书呢,好用功啊,不愧是百念叔的女儿。”清珀幸灾乐祸偷笑,低头清理起袍上的毛和血迹。
      月夏欣慰地一边拿起一件桃色绸缎附白狐绒毛边的披风往月竹生身上披,一边问道:“难得生儿这般好学了,看的什么书啊?”
      月竹生看着清珀,露出挑衅的表情:”是赵安的《听梅》。”
      清珀知道这书讲的一个女子为爱痴狂不惜放弃家族也要随男而去的故事,这样的故事与月夏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驰,但他没有听到月夏的“小兔崽子”,而是——
      “听名字很有意境,那你好好看,娘把衣服给你收隔壁衣裙屋子了,你跟清珀聊吧,不要太晚。”月夏起身拿起东西,“对了,珀儿你今晚别回竹林了,去睡东厢房旁边那个屋子,你专属的那个房间,明日夏姨给你煮只兔子。”
      月夏走后,清珀疑惑地看向月竹生:“夏姨今日是怎么了?居然没揍你?”
      月竹生得意洋洋:“你竟不知,我娘亲学识浅薄,她怎会知道这书讲的什么?”月竹生摇摇头,“唉,某些臭狐狸心思恶毒,害人之心深不可测,不可交!不可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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