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

　　七月份的下午两点半，室外正是人嫌狗厌的温度。按理来说帝都一个北方城市，夏天不该这么热。但大自然还是为人们展示了它的千奇万化——高温直逼45度。

　　李清秋站在公司挂着塑料门帘的大门口，隔着一层膜感受着迎面漏进来的热气和后身吹来的空调两面夹击的感觉，深感惬意——个屁！

　　谁家好人两点多往太阳底下钻啊，哦原来是我啊。

　　“予屋”是个小小的房产中介公司。左边是我爱○○，右边是链○，前对面是21世纪○○○，斜对角还有个一看就是地头蛇的四九城○○。显得“予屋”公司很像个误入了大佬酒会的小白领。

　　而他李清秋，就是这小白领公司的一个小白领，客户下午要看房，拦不住的。

　　骑上房产中介必备小电驴，感觉迎面过来的风都像有人在往他脸上哈气。李清秋心里想着客户要看的那套房。

　　明镜胡同13号，一个周围几公里没医院没单位没学校就一公交车站的小破地方。挂在中介这好几年没人搭理，也不知道这回是被个什么样的客户看上了。

　　提前了一刻钟到了胡同口，李清秋靠在墙边阴凉里等客户的信息，日光晃到眼睛里，就像刺儿密密麻麻地扎了上去。他闭着眼，心里边把这位客户翻来倒去地骂了十几遍。

　　太阳头似乎渐弱了，李清秋眼前的鲜红也淡下来，他被晒得晕晕乎乎的，懒得睁眼。直到兜里的电话响起来。

　　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来着，哦，招待客户。他睁开眼，先看到的却是个男人，站的不远不近的，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打电话的样子。

　　李清秋看向自己兜里刚拿出来的手机，赫然三个大字：云先生。赶紧点开接听：

　　“喂您好，云先生是吧，我就在胡同口那儿呢，您在哪呢。”

　　相同的语句从身前男人的手机里传出来，他对着听筒：

　　“我就在这儿呢。”

　　我就在这儿呢。

　　李清秋尚且还没放下贴在耳朵边上的手机，这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飞快地从耳朵眼里钻了进去。

　　感觉脸麻了半边。

　　“我超我是让客户帮我挡了半天太阳我会不会被投诉然后本来就没多少的奖金也要泡汤还得被老板骂一顿.......”此上是李清秋这一秒的内心戏。

　　内心无限风暴，客户还是得招待。他调整出一副标准的销售笑容，带着云怀安往胡同里面走。

　　明镜胡同13号其实是个院，但不是独属一人的四合院，而是京城胡同里常见的大杂院。一般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隐私都不太有保障。但13号院也算个例外，这里只有两户，东边一溜加西边两间是一户，西边剩下的两间是另一户。东边这户大的就是在“予屋”公司挂牌出售的，西边两间则住着一位老人和他的护工。

　　这都是李清秋路上讲给云怀安的，他说还把手机里的房间照片给云怀安看：

　　刚打开手机，软件自动推送便接踵而至，一个白色圆体房子的logo冒了出来。李清秋没见过这个软件，心想只是之前误触下载的吧。

　　正在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从泡过的冰凉贴里走过一样。果冻一样的感觉包裹了一瞬，冰凉得不像夏天。

　　紧接着，眼前的场景变成了院子。

　　“？！”

　　“呃，李先生，这就是您要给我看的房子？”云怀安愣了半天，似乎搞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是贵公司的……什么小惊喜？”

　　虽然李清秋很想说我们要看的房子还得往胡同里面走一会儿，但盯着这院子里熟悉的构造，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们要看的屋子。

　　他打心眼里不敢细想这事儿，只是盼望着只是个时空裂缝什么的灵异事件。

　　李清秋颤抖着打开了东边第二个屋的门，嘴上的肌肉记忆还让他敬业的介绍着：

　　“我，我们是可以拎包入住的……”

　　他还想接着讲两句，却看见云怀安愣愣的：

　　“你们这拎包入住还挺......人性化？就是这装修风格的受众里不包括我吧？”

　　听到这话，李清秋更是一头雾水了，他心想样板间装修还能有啥受众不受众的。这么想着，就回了头。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颤抖的手想按开灯，却摸到一根线。李清秋抽动着眼角拉了一把，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了整个房间。

　　屋子里的装饰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年轻十岁，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张长卷轴，画的是山中日落，墨皴出来的山豪气异常。转角处是个油亮的木质衣帽架，挂着的大衣无非灰黑红三色。再往里是正经的会客厅，一张木头长沙发，左边紧接着是一张稍短些的沙发，都铺着粉白或是绿白相间的大毛巾，偶有蹭歪的地方能隐约看见底下墨绿色的沙发垫。那稍小一些的沙发背上还铺了张三角形的蕾丝沙发巾。沙发后头挂着一幅约莫有个一米多的墨叶牡丹。

　　沙发前是茶几，点心匣和瓜子盘叠着摞在一边，白瓷的茶盘上还摆了俩搪瓷缸子。对面是电视柜，摆着个大头电视机，边上窗台还搁了个一面石榴一面牡丹的绣品。

　　老天啊，这是给我整哪来了啊？!

　　深深沉浸在是不是穿越的迷茫中，李清秋忽的感觉到了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头云怀安略显幽怨的眼神正粘在他背上。

　　“所以，李先生，这是怎么着一回事呢？”

　　。。。。。。、、、、、、。。。。。。。。。。。、、、、、

　　其实云怀安也清楚，李清秋也不明白这是穿越了还是怎么了。废话，他要是知道也不至于凝固到现在。于是他索性先开了口：

　　“好吧，估计您也不知道。那我现在和您说两个问题行吗？”

　　李清秋呆滞点头。

　　“第一，我记得咱们看房约的下午三点，从胡同口往里走的这几步路，是怎么把天都给走黑了的？”

　　抬头一看，天其实没黑透，只是云层晕染出了墨蓝色，树冠也看不出嫩老，全变成了黑黢黢的影儿。

　　这大概是夏天七八点钟的样子，即便是冬天也得是四五点才有这天色。决计不会是三点多。

　　事情摆在眼前，先前不敢细想的李清秋也不得不仔细观察分析起来，毕竟这事儿不细想可能没命。

　　李清秋毕业几年，钱没挣多少小说没少看。尤其喜欢在亲朋好友聚会时把手机藏在两腿之间桌布底下打开无限流小说，人多，不害怕。眼下这种情况，忽然穿过的冰凉，骤然改变的时间，不合时代的陈设。说实话，他很想哄骗自己这是穿越，绝对不是突入了什么异次元的无限流副本。

　　但是比起穿越不是轰轰烈烈死掉之后眼前一黑就是在摸到神奇物件之后和平闯入时间缝隙的标准化手段，这种有实体感觉的手段，好像还是无限流居多。

　　“呃，恕我打断您一下啊，为什么不能是快穿呢？”

　　？

　　我靠，我是把刚才那段小说论嘟囔出来了是吗？

　　还被客户听到了，会被嫌弃不专业的吧，然后就是被投诉被扣奖金被辞退被迫流落街头但是等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快穿，快穿都是有系统的！”

　　大概也是被这种大难临头（也许）还临危不乱（看上去）的气质折服了，云怀安扶额道：

　　“那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你的手机还能用，而且自动下了个软件吗？”

　　“啊？”李清秋立马想起他打开手机时瞥见的眼生APP推送。

　　云怀安点开了自己的手机给李清秋看，这个“能用”其实并不准确，手机显示有信号，但浏览器根本搜不出东西，推送的新闻也很顺应时代得变成了送出大熊猫和主席访查经济特区之类的。

　　至于手机上忽然出现的那个软件，李清秋手机上也出现了。它的logo是一个白底的蓝色圆体房子简笔画，下面还有一条蓝色底边，用白色艺术字写着：

　　“世界之大，无出其屋”

　　下书软件名称：看房

　　点进去之后，先出现的是那种APP都会放的推广词，这个软件的是靛蓝色斜体字：看万间房屋，品百味人生。

　　“......”怎么感觉在嘲讽房地产工作者。

　　“看房”的主界面长得有点像学生们做英语听说练习的那种软件，下面菜单栏一共三个，默认进入的这个名叫“子任务”，上面孤零零的只有一框，黑色粗体字：“明镜胡同十三号”，旁边是充满活力又饱含恶趣味的蓝色字：进行中...

　　这个省略号就很灵性。

　　再往下是灰色细体字，写着：

　　“任务人数：（5/2）云怀安李清秋”

　　李清秋暂时不想点进去看详情，他的目光挪到了菜单的另外两个栏目上。

　　总任务和个人。

　　总任务页面很简洁，画着一个蓝色的长得和台风标志贼像长了手脚五官还带3D效果的玩意儿，估计是这软件的吉祥物。这小东西正咧着嘴笑得开开心心的，其下是一栏输入栏，栏中写着输入要求：

　　“仔细回答问题，仅一次机会，提交后不得更改。”

　　然后是问题：

　　“来途？归宿？”

　　可以说是很哲学了。

　　而一边云怀安也看完了个人页面，头像，昵称，最搞的是还要实名认证。虽然这个认证是自动的，下载完就默认认证好了，全然不顾隐私保护规定。再往下还有一栏携带物品和一栏积分兑换，前者五个格子内空空如也；后者和支付宝余额一样显示出一个凄凄惨惨的0来。

　　最下面还有一个客服，点进去可以和另一边一个吉祥物头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对话框对话，但经过几次试探，这就是个除了默认问题和功能详情之外只会说“欢迎使用‘看房’”和“欢迎光临世界之屋”的人工小智障。

　　现在只剩下“子任务”中的任务详情没看了，李清秋点了进去，云怀安也凑到他手机上来看。详情页面只有一个多余内容，很典的文字答题。一共两个问题，第一个是问本屋的居住者，要求写全名，如有多个名字与名字间需要用分号隔开；第二个更是问的云里雾里，要求写出探索报告，提示是至少包含主线经历和个人评价，最终评断标准会结合探索度进行评分，分数达60%以上即判断为合格。

　　怪卷的还。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

　　“等新房客啊。”

　　云怀安警惕地观察着这间笼罩在橘色灯光下的客厅，可说出的话却俨然是已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了。

　　李清秋看了他一会儿，向后朝墙上靠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松点又不是什么坏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