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鬼的告白

　　我是一只鬼。

　　我叫杨浅，杨花的杨，深浅的浅。

　　我生前是江州略有小名的歌妓，我的花名是小杨花。正值桃李年华。

　　遗憾的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去的。

　　鬼使大人对我说，我前生情债太多，重的我没法投胎，当我想起来自己因何而死那天就可以真正的死去了，就像烟花燃尽消失于这世间。

　　我当时就笑了，就算没法投胎，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消失在世间，哪怕做孤魂野鬼也好。

　　鬼使笑的意味深长，问我不好奇吗。

　　我在他那让我头皮发麻的笑容中点了点头。

　　他说：“你们刚开始都是这么说的。可是……哎，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体会吧。”

　　·

　　鬼使走后我就晕了，等我醒来时人已经不在江州。

　　我躺在一个庙里的蒲团上，身上穿着樱粉长裙，手上的镯子都没少一个，与生前无异。

　　等我起身时我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声音，低低的，温文尔雅的。

　　“你醒了。”

　　我回头，见一人灰色衣袍，手持书卷，端坐在地上看着我。

　　他也不是特别好看，容貌平平，只是眉间有痣，眉尾如云，眸中含情，手里执卷，自有一番温润矜贵之气。

　　第一眼，我便觉这个人是个和尚。

　　或者我觉得他将会成为一个和尚。

　　“嗯……你是……？”

　　他抬眸看了我一会，遂放下书卷，和和气气答道：“我叫周绎才，是这青石村的教书先生。时常来庙里上香，我回来时你便晕倒在这里，我不敢惊扰，却也不放心你孤身倒在庙里，所以就在这里看起了书。”

　　“喔……”我整理整理衣裙，对他轻柔笑道：“官人好，我叫杨浅，是江州人，呃……奴不日前被牙婆子卖往这里，但是逃出来了…中途体力不支，想在此歇息，所以…多谢您了。”

　　没事先想好回答的话，我磕磕绊绊的说完了这些。自己倍感心虚。

　　我明显感到周绎才也一愣，但并未多做追究，他低头一笑。

　　气氛略微有些安静和沉默。

　　我是个躁动不安的人，最不习惯沉默，我看了看他的书，悄悄瞥到他正看着其中一首诗，便念了下半首：“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他抬头看向我，又是一笑。

　　我发现他笑的时候是甚为温柔好看的，带着他的眉尾，与那笑意渺渺飘飘，让人看了好生欢喜。

　　“一见知音，乍然欢喜。你也爱读诗词么。”

　　我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点头，道：“其实这整首我不会的，前面是什么呀。”

　　他稍加思索，眉毛微微扬起，复而落下，他的瞳孔看向我的，开口道：“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我甚少遇见给我正经念诗的男子，念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他的声音着实好听，笑容也着实好看。

　　好像正是东风轻拂，翠竹碧影摇曳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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