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猫

　　有鱼山原本是座无名的野山，周围可以说是荒无人烟。不知哪日起，这座野山的山脚多了一个青石碑，上面歪七扭八地刻了三个字，从此它便有了名字。后来朝代不知换了几次，有鱼山周围慢慢有了人，也渐渐繁衍出几个颇具人烟的村落。

　　山脚下的小路上，一高一低两道身影正好经过一座石碑。那个高身影，便指着石碑，考校道：“这是什么字啊？”

　　童声朗朗，指着石碑，一字一顿答：“有——鱼——山。”

　　老人很满意，摸了摸孙子的头，夸了夸，可是一旁的小孩却疑惑起来：“爷爷，这是不是错别字啊，不应该是年年有余的有余吗，怎么是鱼虾的鱼啊？”

　　老人乐呵呵地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大官经过这里，见山脚下立着的碑也说是错字，让给改过来。结果新碑刚立到土里，你猜怎么着？”

　　小孩扯了扯老人的袖子：“怎么了，爷爷快说！”

　　“旁边一棵三个大汉才能抱得住的老榆树直直倒了下来，把那新石碑砸了个稀巴烂。啧啧啧，好好的新碑，碎得就像麦糠样。哎哟，当时就把大官吓得瘫坐在地，面色发白，然后磕头喊着山神老爷息怒。”

　　老人一会惊讶，一会求饶，小孩在老人的描述中，仿佛真看到了穿着官袍的官老爷不住求饶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

　　“经过这事后，再也没人敢说要改字了。”老人又指着路边的一条小河沟道，“看到没，这渝水的河道就是当年那棵老榆树倒下来时砸出来的。”

　　小孩看着旁边潺潺而过的河水，半信半疑：“爷爷，真的有山神吗？”
　　“当然有了。”

　　“那山神长什么样子的啊？”
　　“山神啊，长得跟人差不多，但是比人可高多了。”

　　“有多高，比县城里的城墙还要高吗？”
　　“唔，比县城里的城墙还要高。”

　　那可真是很高了，小孩看着山林深处想。六七岁的男孩，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想到昨日听来的事，老人又叮嘱道：“你可别往山里钻，山里有妖怪，青面獠牙的，专抓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伢子吃肉喝血。东村那边都丢好几个了，骨头都没寻到一截。”

　　大人就会吓小孩，小孩撇撇嘴，梗着脖子道：“不是有山神吗，怎的连个妖怪都降不住？”

　　老人还未答话，忽见晴天里闪过一道亮光，再然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本是万里无云的蓝天，骤然间劫云密布，普通人不懂，便只认为是大雨的前兆。老人慌忙催促道：“快走快走，要下雨了。”

　　三十六道天雷断断续续劈了一天一夜，待到电光消散之时，有鱼山主峰可谓是一片狼藉。无情盘腿打坐，调动妖力运转周身，只见那些原本闪着雷息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露着白骨的地方也生出新的血肉。

　　半个时辰后，无情调息结束，看向了三丈之外的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上，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些许不解。

　　最后一道天雷将要落下时，无情已经妖力枯竭，浸透了血液的黑色衣裙，看起来格外浓厚。

　　然而不能放弃，放弃就是死亡。

　　做为一只猫妖，她嗅觉灵敏，在血气中捕捉到了一抹陌生人的气味。可此时，她无暇顾及更多。专注眼前，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她按着剑，再次撑起身子，带着倔强的眸子望向了夜幕。“来吧。”是很轻很轻的声音，但没有一丝颤抖。

　　未曾想，就在天雷落下来的时候，那个陌生的气息横冲直撞了过来。天雷以为她是来帮忙的，瞬间半路分散一半的力量劈了过去……

　　无情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好人缘。帮忙？打劫还差不多。

　　不过这货也忒傻了些。之前那种状况，就连渝水岸边尚未开灵智的小白兔见状都吓得丢下手中的胡萝卜撒腿就跑，这货倒好，硬生生往雷下面冲，生怕劈不到自己。

　　无情起身，走了过去，到近处，伸脚将那物翻了个面——
　　咋说呢，黢黑。

　　通过衣饰发型，勉强还能判断出性别。

　　无情本以为她死定了，正想着如何处理这具尸体，没想到那黑黢黢的尸体嘴巴处突然咳出一股黑烟，然后人醒了。

　　嗯？没死……无情脑海中浮现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来时，旁边闪过的那道金光。有符纸碎屑飘荡在半空，无情伸手接过又碾碎弹走，内心轻笑，看来小傻子虽然自己修为不咋滴，但出身不错。

　　少女一边咳着，一边站起来，口鼻中的黑烟也弥漫开来。

　　无情摆了摆手，往后倒退了几步。

　　她是嫌脏，少女却以为她要逃跑，登时凶狠狠道：“恶猫，休逃！”

　　无情挑了挑眉，仿佛有了点兴趣。恶猫休逃？真是新鲜，一句话四个字，三个字都新鲜。

　　“恶猫”，她倒也算不上好妖。毕竟，妖的世界，好妖不长命。
　　“逃”，她的字书里可没有这个字。

　　感受到晨风吹起衣袍与发丝，凌灵想，此刻自己仗剑而立的模样一定潇洒不羁，恍若仙人。对面果然被自己震慑住了，清脆的声音继续道：“吾乃松月派凌灵，你这猫妖作恶多端，为害一方，如今吾便来替天行道！”

　　无情没忍住，嘴角抽了抽。不是她不够淡定，实在是眼前的画面太过诡异。你能想象一个头发竖起，全身黢黑，偏那黑漆般的面盘上露着两个明亮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一面吐着黑烟，一面义正辞严喊着要替天行道的场景吗？

　　“你这是什么表情？”
　　凌灵不解，正常剧情不应该是妖怪跪地求饶，或者垂死挣扎一番，再跪地求饶吗？

　　“对不住啊，实在是没忍住。”无情努力憋回面不改色，“你继续。”

　　继续什么啊，凌灵被她整得莫名其妙，低头随意一看，但见一只乌漆墨黑的爪子从自己袖子里伸了出来，还握在自己本命剑的剑柄上！

　　她吓得手一松，等剑落地，才恍然惊醒，那哪是什么爪子，分明是自己的手！

　　凌灵赶紧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柄镜子，待她看清镜中的景象，人直接晕倒在了地上。那柄镜子也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无情的脚下。

　　铜镜背面的花纹吸引了无情的兴趣，她勾了勾手指，将铜镜移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铜镜直径约十寸，背面底纹雕刻着翻卷的水波，波浪中间是两条首尾相接的鲤鱼。双鱼展鳍摆尾，灵动非常。

　　无情看看地上不再冒烟的凌灵，又看看铜镜，最终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拽着某人的一只腿拖树枝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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