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秋枫里

　　金秋九月，落叶飞扬。在最喜欢的秋天，余雨纯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又穿上这身军训服了，明明还是在我怀里哭的奶娃娃，怎么突然就是高中生了呢？”
　　爸爸又在旁边感叹了，这个句式已经成了他感叹余雨纯成长的固定模板。
　　幼儿园时的感叹是：“明明还是在我怀里哭的奶娃娃，怎么突然就上幼儿园了？”
　　小学时的感叹是：“明明还是在我怀里哭的奶娃娃，怎么突然就成了小学生了？”
　　初中时的感叹套用模板就能轻易得出。

　　“爸，这句话我总觉得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时光易逝啊……”爸爸不理她，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老余，行李有点多呀，你先去把车开到小区楼下吧，估计得拿好几趟。”
　　“你别给她拿太多没用的，只带必需品就行了，别弄得跟搬家似的。”
　　“你快去开车就行了，我带的都是必需品。慧慧，你也别照了，快点过来再检查一遍行李。”

　　余雨纯对着镜子把军训帽整理好，看着穿的板板正正的自己，不自觉笑了一下。还记得初中时第一次穿军训服，不自觉抬头挺胸，把腰板挺直，连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已经见怪不怪，觉得军训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来了！”掌握家里实权的妈妈发话了，必须得赶快执行。

　　今天下午要去学校报到，同时家长把住校生的行李送过去，明天正式开始军训，高中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

　　“慧慧，你要上铺还是下铺？”
　　“下铺。”

　　余雨纯还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但宿舍虽没人，相邻床铺的位置上却已经铺的整整齐齐了，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应该已经整理好去教室了。

　　整理好宿舍，余雨纯告别爸妈，背上书包往教室走去。宿舍是六人间，余雨纯是第二个到的，可惜时间不巧，没碰到上一个舍友，不过以后时间还长，很快就会认识了。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咱们学校第一名考进来的是个女生，好像叫余雨纯，她是真的牛，有几门科目都是满分。”

　　余雨纯？我的名字。

　　全市最好的高中，已是令人羡慕的存在。而作为全市第一考进来的余雨纯更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满分……你说的我口水都不敢咽了。”
　　“大哥，能不能有点出息，学霸也是人好吗。”
　　“考高分的是学霸，考满分的是学神，已经不能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前往班级的路上，同学们的讨论传入余雨纯的耳中，令她不自觉的加快了点步子。

　　昨天家庭聚会上的事情又重新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昨天中午，堂妹朵朵一家来家里吃饭，为了庆祝余雨纯的好成绩。
　　本来是开开心心的事情，但婶婶三番五次的提点让朵朵觉得她妈妈在拿她和余雨纯做比较，尽管余雨纯尽力地打圆场，还是免不了母女间的一场战争，最后朵朵赌气地放下筷子回房间，婶婶在客厅里跟妈妈吐苦水。

　　余雨纯只觉得疲惫，一场明明没有任何必要的争执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只剩下清醒的人在中间左右为难。

　　走进房间，朵朵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余雨纯坐在一旁，没有开口，只是拿起床头的纸巾递给朵朵。
　　等她的的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余雨纯缓慢开口：“去吃饭吧。”

　　没有回应。

　　余雨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姐，你太优秀了，我却什么都做的不好。”朵朵突然开口，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只能想到这一句了。

　　“再优秀，我依旧还是你堂姐呀。”

　　朵朵没想到余雨纯会给出这样的回应，不由得怔了一下，对上余雨纯平静的双眼，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本来，是要给余雨纯庆祝的。

　　【还好这会儿路上的人不知道我是余雨纯。】
　　这是余雨纯此刻心里最大的庆幸。

　　*

　　进到班里，不少同学都已经坐好了，余雨纯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空位坐下。旁边是个女孩，正在和后座的同学激情澎湃地说着什么，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坐在座位上，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余雨纯开始盯着面前的黑板发呆，手里闲不住的转着手腕上的手表，其实脑子里在想昨天看的书：包法利夫人到底在渴望什么呀……她的别扭和痛苦是真实存在的，可又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

　　突然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弱下来，余雨纯回过神来，看到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走到讲台上，应该就是班主任了。

　　“大家安静一下，我是咱们高一五班的班主任，郭超，教数学。”
　　男人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行云流水的字迹和不紧不慢的语调透露着他对班主任这项工作的轻车熟路。
　　无框眼睛，polo领衬衫，黑色裤子，国字脸，符合数学老师的刻板印象。

　　“第一排的这几个男生，你们跟我一起去领一下咱们班的军训物资，这个女生，你把讲台上的校牌给大家发一下。”
　　男人雷厉风行的留下几句话就出去了，教室里的嘈杂声又渐渐响起来。

　　“余雨纯！”发校牌的女生叫了自己的名字，余雨纯把手举起来示意。听到名字，几个同学转过头来寻找。
　　“在这签一下你的名字。”
　　余雨纯把手伸进书包找笔袋，没摸到。仔细翻找，还是没有。

　　“用这个吧。”

　　隔壁女孩的声音传过来，不像刚刚听到的那般尖亮，反倒是温温柔柔的。
　　“谢谢。”
　　余雨纯接过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好像把笔袋落在宿舍了。”
　　刚刚在宿舍整理时，拿出笔写姓名牌来着。
　　“没事，你先用这个就行。对了，你是哪个宿舍的？”
　　“118宿舍。”
　　“噢。说不定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这句话让余雨纯有点疑惑，她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吗？
　　对方看出了她的疑问：“我直接来教室了，没去宿舍，我妈帮我整理的。”
　　“宿舍门上贴了名单，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有没有你了。”

　　“易洋！”
　　“这里！”

　　发校牌的女生正好叫到了她的名字。

　　“这个就是我的名字，我叫易洋。”女孩带着笑又重复了一遍。

　　名单上有这个名字，她也是118宿舍的。

　　“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真的，那太巧了！”女孩最开始那个尖亮的声音又起来了，余雨纯莫名有种“这才对嘛”的放松。
　　女孩又想说什么，但这个时候班主任带着刚刚去领物资的几个男生回来了，两个人的谈话就此打住。

　　老郭指导几个学生放好物资，又自己清点了一遍，易洋趁机凑过来和自己说话。
　　“你知道吗，老郭是我们学校的名人，数学教的绝好，还是年级数学组的组长。就是严格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都叫他笑面虎。面带笑容的和你交谈，却让你不寒而栗。”易洋跟着自己的描述做了个发抖的动作，看来她已经掌握了学校的第一手资料。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和别人聊天听到的。”

　　余雨纯点点头，其实她对老师怎么样倒不是很在意，对于这种不能自己决定只能接受安排的事情，她总是采取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反倒是对自己的新同桌觉得亲近起来，讲话时绘声绘色，沉浸其中，这是余雨纯对易洋的初印象。

　　“座位既然大家都坐好了，我们就不重新排座位了，大家先按这样坐，等过段时间我们再调整。接下来，大家上来依次做一下自我介绍吧，都互相认识和了解一下。有没有自告奋勇先来的？”

　　老郭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得到的是一片鸦雀无声的回应。
　　“好尴尬，希望此刻有一位勇士救场。”易洋悄悄在嘴里咕哝。

　　“谁第一个上来今天晚上免作业。”老郭显然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今晚有作业？”
　　“不知道啊，刚报道就有作业？”
　　低下起了一阵骚动。

　　“我来！”
　　一个带着少年气的声音响起。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这是余雨纯对他的第一印象。但他不是干柴的瘦，而是精干的瘦，感觉体育很好的样子。
　　从教室后排到讲台不短的距离，他几步就走完了，上讲台前还把自己敞着怀的军训服拉链拉好了。

　　“我叫戴益扬，初中是三中的。平常喜欢打篮球，还有...就打篮球吧。”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话只说了一半，不过他的轻松自然惹得底下的同学笑起来。

　　“学习上吗，数学有点天赋，以后大家有数学问题可以来和我讨论。”

　　“哟，这不是和我对口了吗？”
　　老郭突然的接话让戴益扬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露出腼腆的笑。

　　本以为他的自我介绍到这就结束了，谁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英语就别来问我了，得我问你们。”
　　听到这句话，底下的同学又发出一阵哄笑。
　　“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玩儿。就这样。”

　　拘谨但不扭捏，虽稚嫩但足够真诚，短短的自我介绍就显现出天然的吸引力。

　　“既然和我专业对口了，以后我会好好盯着你的。中考数学多少分？”

　　“满分。”

　　云淡风轻。平淡的语气中还是没忍住跑出来点骄傲和张扬。

　　“好，我的特别关注对象。”
　　戴益扬一个阳光调皮的笑。

　　“下一个谁来？”
　　又是一片安静。

　　“没人的话我就点名了。”
　　感觉这个人会是自己。

　　“余雨纯。”
　　果不其然。女人的第六感。

　　“来吧，让我们认识一下，咱们市的中考第一。”

　　一瞬间，余雨纯觉得有千万双眼睛突然盯上了自己，默默在心里提了一口气。
　　刚刚还一脸轻松和自己聊天的易洋突然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莫名让本来对当众发言没什么想法的余雨纯有点紧张。

　　虽然瞟过公众号上发的帖子，但易洋这种马大哈，又怎会刻意记得那个人是谁。

　　对于当众发言这种事，余雨纯总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被所有人都盯着的感觉并不舒服，不过必要的时候装装冷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硬着头皮上吧，反正死不了。这是余雨纯一贯的人生信条。

　　“大家好，我叫余雨纯。余下的余，雨水的雨，纯洁的纯。”

　　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显然下面的眼睛还再期待着什么。
　　脑中莫名想到前一位同学的某些发言。

　　“我英语还不错，大家可以来问我。”

　　话说出口，才感觉这样的表达好像有什么言外之意。
　　好想解释，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巧合。

　　正在余雨纯纠结要不要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的时候，老郭来救场了。

　　“看来我们的全市第一很低调呀，每一科都不错，只提了英语。”

　　好了，这下救场变砸场了。

　　“你中考数学多少分？”
　　“也是满分。”
　　余雨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的。为什么在自己的失误发言和老郭的推波助澜下自己好像和某位素不相识的新同学结下了梁子。

　　“很好，看来我的特别关注对象还得再斟酌一下。”

　　好了，这下场子砸的稀碎了。

　　余雨纯故作镇静的走下讲台，坐到座位上，余光忍不住看戴益扬的反应。

　　一脸没心没肺的阳光笑脸，在和前桌的男孩子说着什么。

　　没心没肺的阳光男孩真好。余雨纯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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