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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一)
风掀起的只有无尽的泥沙,周遭黄沙四起,洛峦撑着刀柄抵在沙里,偏头吐掉口中的沙子和血,面前是厮杀的人群,他转头看见沈斜冷从马上跌落下来,立马把手中的刀抽出来为沈斜冷打掩护。
“南蛮这群疯子打起来不要命了,我们不撤退就没机会退了。”洛峦边打掩护边对沈斜冷道。
沈斜冷眯眼回首看着自己后面的人,朝着他们喊道:“天燕十二营鸣金收兵!撤!”
黑子落下,闻诀抬眸看着眼前这个似是纯良的人,说:“不下了,没意思。”
柳浔便把手中的白子丢到盒子里,看着窗台外的风景,乌云密布,隐隐有降落雷霆之势。
“这仗不好打。”柳浔慵懒地倚在梨木榻上,“南蛮棘手的很。”
“沈谈在大漠吃沙子的日子不久,这次赶鸭子上架让他去当将军,当然难。”
“你要用他吗。”柳浔说的虽是问句,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闻诀无缘无故提起在边疆打仗的沈斜冷,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看上了沈斜冷。
外头的风忽然大了些许,枝叶满天乱舞,刮的人有些心烦。闻诀把残局整理好,笑着说:“我很是喜欢你这般的,聪明人。”
“那么,合作愉快,殿下。”
洛峦正指挥着别人收拾残局,沈斜冷边摘盔甲边道:“一刻钟后叫梁柏来我帐,我先传信给京城。”
洛峦问道:“你不用叫军医看看吗?”
沈斜冷没去看洛峦,他把盔甲丢给了另一个小兵,道:“放去河边,一会找人洗好它,军医不用叫了,我没死。这甲是好东西,普通箭头难射穿,哪打的?回头查查,日后有银子给十二营都打上一套,看那南蛮还嚣不嚣张。”
洛峦闻言舒了一口气,“没受伤就好,甲的事情不急这一会。”
沈斜冷踢了踢脚下的木头:“一会梁柏过来你也来,先叫人守着外头,有事等着解决。”
刑部大堂临近戌时还灯火通明,柳浔抿了小口的酽茶,坐在主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被捆成蛆的覆面人。
谁能想到刑部尚书刚准备下班就被偷袭了呢?
柳浔直视着他阴冷的眼神,毫不在意的用手指轻叩着案几,那种目光像是在看待一件没有价值的物品,淡漠的让人害怕。
大堂里很安静,柳浔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他们都在彼此打量。
那人的手指动了动,如此微小的动静躲不过柳浔眼睛。
柳浔最后向周围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柳浔盯着他,眸中闪过的思绪万千。
“别人没那么大胆子,况且这三脚猫功夫让人失望,任公子,对不对?”
任申明覆着面下的嘴角弯起,眼睛里的笑意渐起。
“是我。”
任申明像是精明的猎人,即使是毫无体面的趴在地上,他也能带着玩弄的眼睛游离在柳浔那张变得淡漠的脸上。柳浔生的不好看,一般般,连一眼望过去的惊艳感都没有,若是把他放于茫茫人海中,瞧上一眼便淡忘了。可是任申明偏极其钟意他这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他看着柳浔渐冷的眼神,便悻悻把目光收回。他知道柳浔为人,前面陪着笑是礼貌,后面冷脸就是要和自己玩真的了。
柳浔察觉到任申明充满欲望的目光,厌恶地掩了掩面。
任家是六皇子的党羽,家族庞大,不仅是二皇子闻诀的心头大患,也是如今皇上的眼中钉,单凭任家先前有受过先皇的恩惠,手中握着免死金牌,就已是能让人成为靶子。
柳浔想打垮任家根本不可能,哪怕行刺刑尚也只能被判到流放,免死令根本没机会用到。再者他们都赌不到,任老是否愿意把免死令花在任申明身上。只要任老手上的免死令用不出去,任家这棵大树便次次难除。
柳浔还想到了一个疑点,谁派任申明来的?他这三脚猫功夫不足以他跨过刑部大门,也没有人会雇佣他这样的垃圾。谁不知道刑部重兵把守?里面的资料可是别人一家老小的性命,有的机密文件连皇上也见不得,况且任申明不傻,刑尚的命和他一家老小的命比起来这没得比。没有刑部内部人员带路,他不可能进来,在外院就被得住了。
但是谁会带他来呢……?
“谁让你来的。”柳浔这般想着就这般问了。
既然没有想着拿自己命的想法,那就是托人之命给自己捎消息了。
任申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道:“给我松绑,我便告诉你。”
柳浔拿起一卷书翻阅着,他道:“我不介意你上面的人把你弄死。”
只要把任申明交给皇上,他这次的任务就会被视作失败,万一被查出点什么,上头的主子不弄死他也要把他当做弃子丢给下面下三滥的人。
“是闻帆,他带来的消息是希望我们可以合作。”任申明悠闲的说:“也是他的人带我进来的,你别想着查到他,不可能的。”
任申明不怕闻帆对他做什么,因为闻帆现在要靠他拉拢人,他被捉了闻帆也只能想办法捞他,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柳浔起身下座,带着薄茧的手朝任申明摊开。
“……?”任申明抬起左手,暗自庆幸自己是个聪明人,换另一个都会以为柳浔在发神经:“在袖口里。”
柳浔先是看了任申明一会,确定他不会阴自己以后才去翻袖口,果然翻到了六皇子的信条。
柳浔看着上面简言意赅的两个大字,感觉这个闻帆简直有病。敬语称谓都没有,一张纸就“合作”两个大字摆在上面。倒也符合为人的轻狂。
“容我想想,三日后你来找我。”柳浔摆摆手叫来心腹为任申明解绑。
任申明见解绑了也不含糊,直接就蹬着窗台踩着夜色走了,还不忘回头叮喝道:“等我走远点你再喊人啊!”
柳浔目送着他直到看不见了身影才叫心腹把窗子砸坏,喊到:“来人!刺客跑了!”
军帐里,沈斜冷挑着灯花,听见身后掀帘子的动静,剑眉微蹙“不是让你一刻钟后过来吗?”
洛峦搓了搓指尖的泥:“路上有事耽搁了。”
“要紧吗?”
“不要紧。”
“散会后自己去领板子。”沈斜冷从案桌上拿起地图,招呼两人过来。
“物资不够了。”沈斜冷眸底的思虑很重,眉间拧着,似是解不开的结,物资不够对于军队而言是一个致命问题,没物资就打不了仗,一死就是一个营的人。前日就已经写信给皇城,催皇城发粮了,如今朝廷还没有回信,要么是信被劫了,要么是皇城已经放弃了边疆这一块地,打算让天燕十二营十三营和十五营死在这。皇城的粮食还算充足,前几年粮食长势好,收获了不少,不可能没粮食补贴下来。
“我再去写信传给皇城。”洛峦说。
“没粮的话也只能硬扛了,伙食先优先发给前线的士兵,医疗部那的伙食扣少,一顿给两个窝窝头算了。我的那份也先减一减吧,咸菜就不上了,给下面的人。梁柏你怎么看。”沈斜冷转头过去询问梁柏的意思。
梁柏点点头,默认了。
他看着沈斜冷,不得不感慨这个少时只会打雪的孩子也会在这独当一面了。
沈斜冷是前两年被丢来边疆吃沙子的,两年前还跟着老爹在北域打雪,后面主管边疆的将军死了,朝廷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替补,能打边疆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他们都快半截入土了,还谈打仗呢。沈斜冷就被皇帝丢过来学习吃沙子。
还有一个原因,皇帝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北域有沈酣一个就够了,沈斜冷太出息,和他爹在一块,皇帝在北域的这块兵权日后难收。这是沈斜冷第一次挂帅,结果碰到了这么大的难题,他感觉头要裂了。物资的短缺意味着他们不能继续打持久战了,至少在粮食医疗资源等未派下来之前。目前只能够十二营吃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必须给南蛮打回去。
“有难度啊,要是十四营也有粮就好了。”洛峦边写信边道。
“十四营也没有粮?!”梁柏听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四营可是主力,粮必须发给十四营,哪怕剩下两个营被饿死。要是十四营沦陷了那天燕的国土要完。
“前些日子我就问过了,他们已经没粮了。”洛峦道。
沈斜冷越想越不对,问洛峦:“你去看过了十四营了吗?”“我没去看,但是上次押运队路过十四营看见十四营很热闹,像是打了胜仗。”
完了。
沈斜冷冷汗要从衣服渗出来了,他现在只能祈祷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去叫江厌刘,立马动身去十四营,找到十四营的将军,说我有事找他。快去!”沈斜冷让梁柏出去找江厌刘,洛峦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变故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沈斜冷没说话,他压下内心的惊慌,却没把内心的推测说出口,只叫来了几个干部一起商量接下来要怎么打。
“我的打算是突袭,南蛮军驻扎在明兆谷,那里易守难攻,山路崎岖,我们带不了太多兵,我预算是带一千的精兵去进行第一波的围剿。许玟你带着第二批人在后方待命,记住千万不要多,主力集中在玉峡镇。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引到玉峡镇,洛峦带着十万的人去那里埋伏,剩下的两万藏起来去偷袭他们的军帐,留五万人在营地里看着。”
他们打不下南蛮的驻军地,只能骗他们出来。
“让他们包抄,玉峡镇就适合包抄着打。”
洛峦明显不太赞同,左手摸着下巴道:“你做第一批围剿,一千人很险,别说围剿了,你被他们打成筛子了都不能围起来。如果你是想以围剿作为诱饵的话更加不可能,你是主军,死了就是没了主心骨,我们这的都得散。”
“那就让许玟带着我的精兵去引诱他们,我做后方。”
"听起来是不错的,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在玉峡镇里。”
沈斜冷没看他,而是和别的干部确定好了下次突袭的流程。
“两天后戌时,布谷鸟的叫声为信号,叫三声,两声长一声短。若是那场仗打不漂亮,我们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都得死这。”
周围的人连连应下,没多久沈斜冷便宣布散会了。
旁人都走光了,只剩一个许玟。
许玫拍拍沈斜冷的肩,呼出一口浊气,语重心长地说:“娃儿啊,爷和你说,这仗你不能打赢。”
沈斜冷漆黑的眼瞳里印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不必说,他也能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许玟是和他一起长在雪山的人,那年他和许玟一起来到这,是许玫带着他大的。
来边疆是场意外,要是他的第一场仗在边疆打赢了,那么他此生便与边疆挂钩,一辈子不能回雪山。
可是他的归宿在雪山啊。
他想回雪山。他想念他的老爹。
朝廷存心为难他沈斜冷,这仗要是嬴了,回朝就得封将军,挂上边疆将军的称号,将和父亲再无瓜葛,人生一辈子都要与黄沙牵上线,要是打不赢,南蛮会再犯,沈家地位不仅仅会动摇,或许几年后他沈家再不能立足在朝廷或是人世间,并且连带着国家的利益也一并失去。
这是在逼一个刚涉世的人在家与国之间抉择,放水没打好他沈斜冷就是叛国贼。
无论选什么,他的一生都被皇城里的主宰者牵动着。
他没有退路了,这场仗沈斜冷不能输,尤其他不能确定十四营的安危。他怕十四营已经沦陷了……
就算不能赢他也要把那群秃头打回去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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