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

　　时至夏天。
　　空气里弥漫着燥意，学校周围都没了声，安安静静的。
　　“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最后十五分。”
　　中考提示铃响起，困倦的少年眨了眨惺忪睡眼，他放下撑着脸的手，露出红了大片的右脸。
　　他伸了伸右手，缓解着麻意，眯眼望向监考老师。
　　果不其然，监考老师正直直地看着他。
　　沈嘉陌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开考才三十分钟，他就趴桌上睡了，监考老师曾过来提醒，他可是乖声应着“不睡”的，可事实是，他又撑着脸躲着睡过去了。
　　他借着好看的脸，给监考老师露了个笑，随即又慵懒地举起手。
　　“什么事？”监考老师走到身旁，低声问道。
　　“老师，我想提前交卷。”沈嘉陌冲着年轻女监考笑道，明眸皓齿，灿烂单纯，简直一副优秀三好学生样。
　　“都写完了啊？”监考看着都已填涂完毕的英语答题卡正面，走流程搬的问了句。
　　沈嘉陌越开话题：“老师我先出去了。”
　　监考老师无甚疑心，点头同意，等放跑了人，才发现该考生背面白的，只好无奈收卷。
　　夏日阳光炽热，疏疏落落穿透枝繁叶茂，星星点点缀了少年满身。蝉鸣悠扬，诉说初中时代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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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一天天考完就往沙发里面赖，闲的话可以预习一下高中课本啊。你妈可说了，让你去沁水四中读高中的，到时候跟不上嘞？”沈靖阳双休，一边泡着枸杞茶，一边念叨着。
　　“我心里有数，放心好了。”沈嘉陌刚拿下一波三杀，一边操纵游戏英雄补血，一边回沈靖阳的话。
　　“你呀，我管不着你，等高中了，去沁水那边就你妈陪读了，让她好好管管。”沈靖阳无奈，还在继续喋喋不休。
　　沈嘉陌没吭声，专心攻塔。
　　沈靖阳瞥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Victory！”游戏声音和界面同时出现，沈嘉陌放下手机，扫视了圈客厅，客厅已经没了人——沈靖阳又出去找人下棋了。
　　沈嘉陌饶是轻松的从冰箱里摸出瓶冰水，又听到消息提示音响起。
　　敬嵩：再来一把，求大佬带飞。
　　陌：不来了。成绩什么时候出？
　　敬嵩：不是我说，陌哥，你需要在意那成绩吗？肯定稳上宜安一中啊。
　　陌：我妈想让我去沁水四中。
　　敬嵩：你高中不跟我在一起啦？
　　敬嵩本想向沈嘉陌哭上一顿，沈嘉陌像是料到般，
　　陌：打住，我不想去，控了一下分。
　　敬嵩：？？？
　　敬嵩：为什么？你学习可是挺拼的啊。
　　沁水四中是市重点高中。宜安一中只是县重点，沈嘉陌没道理不去。
　　沈嘉陌考虑着怎么回答。
　　敬嵩：等下，你控分了？！那这次校一就不是你了，那市一更不可能是你了，我还在你身上压了10块钱，我草泥马。
　　沈嘉陌糟心的凝视着手机屏幕。
　　陌：节哀。
　　敬嵩：啊～～我的10块钱，心好痛。
　　陌：。。。
　　敬嵩：那老刘不得气死，你可是我们学校历年来唯一一个能拿下市一的。
　　往年，沁水那边的人霸占着市一，宜安挤进前十的都寥寥无几。
　　敬嵩：你怎么控的？每科考低一点？
　　陌：英语踩线及格。
　　敬嵩：……是我肤浅了
　　中考完后的时间过得飞快，敬嵩中途调动全班同学去拜访了一次老刘，他嘴巴严实，控分的事还没让老刘知道。直到查成绩——
　　“你说沈嘉陌多少分？”
　　电话里，老刘嗓子喊破了音。
　　敬嵩哆嗦了一下，分才出来没多久，老刘就一个电话打给了敬嵩。
　　“五……532……”
　　“咳……咳咳……”老刘胸腔震颤。
　　“老师……老师，但是他数学满分。”敬嵩赶紧抢救。
　　“满分？！那总分怎么才532？一中分数线都到了517，再失误也不至于到这个位置。”老刘劝着自己冷静，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敬嵩把沈嘉陌控分的事还有其他成绩跟老刘说了。
　　“沁水四中师资力量确实比宜安一中强，这次分数线更是定到了545分……”电话另一头，老刘深深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不愿意去，也不强求。你告诉他，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要在宜安一中好好学……”
　　老刘讲了一大堆，有给沈嘉陌的，也有给敬嵩的。
　　敬嵩直接录了音，挂断电话后又打给了沈嘉陌，本想给他放上一遍的。
　　“不用说了，我知道老刘想说什么。”接通电话，沈嘉陌率先开口。
　　敬嵩：“……”艹
　　“那你妈那边怎么交代？”在上一次沈嘉陌提到他妈想让他去四中后，又给敬嵩简单讲了下他的家庭情况。
　　沈嘉陌父母离异，母亲许攸攸在沁水县，而他跟着父亲在宜安县。
　　许攸攸坚持棍棒底下出才子，对沈嘉陌要求很是严格，沈嘉陌小时候没少挨打，沈靖阳也只能好言好语劝着拦着。
　　初一时，他只考了全校第二，许攸攸发了好一通火，没有理智地打向沈嘉陌，沈靖阳忍不住吼了她一句。
　　接着，许攸攸就闹了离婚。
　　沈嘉陌得以解放。
　　“不知道。”沈嘉陌坐在椅子上，手机摆在桌上开着免提。他左手撑着脸，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脸上写满了“百无聊赖”。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现在是傍晚，沈靖阳在做晚饭，还没收到消息。
　　房间里开着灯，明晃晃的灯光刺穿房间每个角落，将四壁映照出一片恍惚的虚白，透出无声的冷清。
　　沈嘉陌跟敬嵩再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颀长的身子陷进椅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下颌线削的锐利分明。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压下一片阴影，唇抿得发紧。
　　忽的，一阵电话铃声划破沉寂的空气。
　　沈嘉陌抬眼看向书桌上的手机，“许攸攸”三个大字像顿刀般，狠狠划了他一下。
　　沈嘉陌犹豫着按下了接通键。
　　“喂，小陌，听说你中考出分了，考了多少啊？”电话里，许攸攸的声音听着和平时无异，就像正常的关心。
　　“532。”沈嘉陌果断报分。
　　话音落下，刚被划破寂静的空气又凝滞了起来。
　　沈嘉陌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沈靖阳说许攸攸变了，但他不确定。
　　喉咙隐隐发干，像卡了块化不开的棉花。隐约还有一丝什么东西，在心脏最底下微微向上浮动毫厘。
　　半晌，才听到手机那头的声音。
　　许攸攸似乎和初一时的那个许攸攸一样。
　　沈嘉陌的眼睫顷刻间垂下，心脏深处微微向上浮动了毫厘的东西又落了下来。
　　房间里充斥着愤怒，难过，失望……
　　“小陌，吃饭啦！”一楼，沈靖阳刚做好饭菜，冲着楼上喊道。
　　沈嘉陌眸光微动，像是回过神，才发觉自己抓着扶手的手已经浮起青筋，指尖还泛着白。
　　沈嘉陌挂了电话，把斥责和谩骂隔绝。
　　“小陌，今天做了红烧鱼，放的野山椒，特别辣，你试试。”沈靖阳乐呵呵地把菜端出来。
　　沈嘉陌状若无事地笑笑：“那我要好好尝尝，看看能不能辣到我。”
　　沈靖阳：“保准辣的。”
　　沈嘉陌心神不宁地吃着饭，中途，该来的还是来了——
　　沈靖阳闻声看向茶几上的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沈嘉陌淡淡点头，然后又默默吃饭。
　　沈靖阳跟那人聊了很久，沈嘉陌已经吃完了饭，又回了房间。
　　他背靠着房间门，灯没开，窗帘也没拉开。他似乎就和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一样，寻不到一丝光亮。
　　半晌，沈嘉陌才坐到椅子上。
　　他摁亮手机屏幕，很多的未接来电，但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最下方还有敬嵩的□□消息。
　　敬嵩：我靠，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吗？
　　敬嵩：我们宜安也是出息了！
　　敬嵩：市状元在我们县！！
　　敬嵩：最牛的是，市状元还是农村学校的！！
　　敬嵩：农村学子以582分的成绩吊打沁水考生！582分，接近满分了！
　　敬嵩：就说够不够炸裂！
　　敬嵩：陌哥，你在不？
　　沈嘉陌一条一条地看完，也难掩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敬嵩秒回：好像叫魏什么来着……魏司忱！！
　　沈嘉陌记下这个名字后就没再说什么，敬嵩却关心起沈嘉陌的学习。
　　敬嵩：陌哥，老刘给发通知了，三天后，一中提前班开始上课。分数线划在了540
　　陌：你不是有541吗？
　　敬嵩：我确实刚好可以，那你怎么办？你那么拼，成绩也那么好，不控分明明和市状元有得一拼，说不定你就可以超过他……
　　可现在，你却连进提前班的资格都没有。
　　沈嘉陌盯着敬嵩的话，没作答。
　　过了许久，才回，
　　陌：让沈老头搞个关系吧。
　　“小陌？”沈靖阳此时敲响房间门。
　　沈嘉陌沉沉地望向关着的房门，似乎，这扇门将许多东西都隔绝了。
　　“爸……”沈嘉陌打开门，又侧身让人进来。
　　“你这么聪明，电话我就不讲了。”沈靖阳找了把椅子坐着，沉沉叹了口气“她时常通过我问你的成绩，她最开始还是那样，后来就没再那样了，我以为她变了，就……就很支持你去她那……”
　　沈嘉陌低垂着眼盯着地面，指甲悄悄陷入掌纹。
　　“但你还是抗拒的，而我却从来没发现……”
　　……
　　空气陷入沉默，在这沉默中，似乎又诉说了许多话……
　　时间似乎沉默了好久，沈靖阳的声音才响起，“以后啊，有事就和爸爸说，你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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