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的秘密

　　8月29日，距离高一开学还剩3天。
　　爸妈不在家，温霜言选择去图书馆看书。
　　盛夏的宁城闷热不堪，天空透蓝白云，夹杂着一丝燥热。
　　八月末的蝉鸣在玻璃窗外嘶哑地鸣叫，温霜言站在图书馆三楼社科区的阴影里，后颈早已沁出一层薄汗。她仰头望着顶层的书脊，那本淡青色封面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正卡在书架最上层的夹缝里。
　　书架怎么这么高。
　　指尖第三次扫过金属书架冰凉的边缘，166cm的身高让她的马尾辫随着跳跃轻轻摇晃。远处推车碾过地砖的轱辘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她踮起脚尖时忽然闻到一丝雪松混着薄荷的冷香。
　　“是这本吗？”清冽的嗓音裹着低哑的颗粒感从头顶落下，温霜言看见一截冷白的手腕掠过视线。
　　温霜言猝然回头，撞进一片摇曳的光晕里。男生逆光而立的身影被窗框切割成几何图形，修长指节正抵着她苦寻不得的淡青色封面。
　　“谢，谢谢…”她慌忙去接，却在触及书页时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空气里悬浮的尘埃突然变得清晰。
　　斜后方落地窗漏进的光束正巧漫过男生肩头，将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拓印在她手中的书页上。白T领口微微敞着，露出半截银色吊坠，随着呼吸起伏晃动。
　　温霜言数到第七片梧桐叶的影子滑过他眉骨时，视线终于攀上那双桃花眼，眼尾上挑的弧度让凝视都像含着笑。她突然想起昨夜读到的俳句——樱花坠入溪流时，会不会也带着这样漫不经心的温柔？
　　书架间浮动的尘埃突然变得清晰可数，温霜言听见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这个认知让她耳尖发烫——眼前这个人，绝对是她十五年人生里见过第二好看的存在。至于第一？上周刚用发蜡抓出猫王造型的老爸正霸占着家庭群聊头像。
　　“不客气。”男生收回手，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小插曲过后，温霜言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希望你可以把这首诗，读给你心中的‘四月天’”初中语文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复苏，混着那年四月教室窗外纷扬的柳絮。温霜言记得当时有只迷路的白粉蝶正撞在投影幕布上，将“黄昏吹着风的软”这句诗抖落成满室浮动的光斑。
　　温霜言喜欢春天，喜欢春天的冬雪融化，喜欢春天初融的溪流，喜欢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管春天是怎样的，她都喜欢。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2021年春天的阳光穿过教室第三排窗户，在少年少女们绯红的耳尖上跳格子。当后排男生故意把课本摔得震天响，她正盯着前排女生马尾辫沾着的樱花花瓣，看它在气流中颤巍巍地保持平衡。
　　自己的“四月天”会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眼睛，鼻子，嘴巴…是刚刚那个男生，
　　温霜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明明只见了一面，甚至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自己却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四月天”，太荒谬了。
　　她摇了摇头，
　　看来这书看不进去了，还是回家吧。

　　温霜言到家
　　暮色在钢笔尖凝成墨滴，坠落在草稿纸洇开成小小的月亮。温霜言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写满了“四月天”。春风掀动窗帘，窗外的八重樱正簌簌抖落花瓣，像极了今天图书馆顶窗漏下的光斑。
　　那本《你是人间的四月天》静静躺在书包夹层，书脊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温度。当时他踮脚取书时，袖口掠过她耳际带起的微风，此刻突然在记忆里复苏成带电的涟漪。温霜言用冰凉的手背贴住脸颊，玻璃窗映出她眼底晃动的樱花倒影——分明是那个人的轮廓。
　　“只是觉得他好看而已……”她抓过橡皮狠狠擦拭草稿纸，橡皮屑混着飘进窗棂的花瓣落在笔袋上。金属拉链硌着掌心，突然想起少年腕骨凸起的弧度，他递书时表盘折射的虹光，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不客气”。
　　台灯暖光将钢笔影子拉得很长，温霜言盯着笔尖在“四月天”三个字上划出的凌乱线圈。
　　烦人。

　　9月1日，开学报道
　　温霜言早早起床，对着镜子眨了眨眼，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下的白衬衫领熨得笔挺。
　　她微微倾身凑近镜面，晨露般的眼眸里浮起雾气，右眼睑下方那颗浅褐色小痣随着睫毛颤动，像是水墨画上被风拂落的梅花瓣。
　　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穿透纱帘时，温霜言忽然被镜中反光晃得眯起眼。
　　怎么突然就高中了。
　　温霜言低头看了看手表
　　7点
　　报道时间是八点，她还可以一边吃早餐一边慢慢走过去。走出房门，祁宛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霜言，桌上是你的早餐！带着路上吃啊，路还记得吧…”
　　“知道了妈”温霜言点了点头，

　　宁城二中高一（1）班教室
　　蝉鸣在窗框上撞成碎片，九月的阳光把课桌晒出松木的焦香。温霜言捏着书包带穿过沸腾的教室，飘窗上四十多道影子在磨砂地砖上搅成漩涡。她数到第三扇窗时，后门突然爆发的笑浪惊飞了麻雀，玻璃映出少年们勾肩搭背的剪影。
　　最后一排的蓝色窗帘被热浪掀起，温霜言嗅到铁锈味的穿堂风。她将书包塞进课桌时蹭落一层薄灰，金属桌斗里躺着半截粉笔头，上面用彩笔涂了朵霜花——不知是哪个毕业生留下的时光标本。
　　“你好呀！”前桌女生突然转身，发尾的草莓发绳擦过温霜言的自动铅笔。何秋妍手肘压着的课本扉页画满涂鸦，最新一幅是戴皇冠的草莓，“我叫何秋妍，你可以叫我秋天！”
　　温霜言的手心在课桌下洇出汗渍。她看见何秋妍的帆布鞋上别着彩虹徽章，鞋带打着的蝴蝶结:“我叫温霜言……可以叫我霜言。”声音轻得像飘进窗缝的梧桐絮。
　　“温—霜—言—”何秋妍用指尖在练习本上勾画这个名字，圆珠笔在“霜”字最后一笔拖出流星般的尾巴，“像童话里冰雪女巫的名字！不过你是春天那种，沾着露水的霜。”
　　……
　　伴随着走廊里越来越清晰的高跟鞋声，班上逐渐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我姓苏，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苏禾，你们可以叫我苏老师或者‘Serena’，接下来的三个学期，我会带着你们度过，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苏禾将点名册放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
　　“接下来我们点个名，贺恙……温霜言”
　　“到”温霜言老老实实举起手，回了一声，
　　“周昭槐”
　　……无人应答
　　“周昭槐?”
　　“报…告?”熟悉的声线传入温霜言的耳中，她循声望去，
　　是图书馆遇见的那个男生。
　　“同学，你叫周昭槐?”苏禾的钢笔在花名册上洇开墨点。温霜言蓦地攥紧自动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细小的孔洞。
　　“对…老师抱歉，今天路上有点堵车，迟到了”周昭槐提了提书包带，一脸歉意的看着苏老师，
　　“第一次就算了，就剩最后一排那个位置了，你去坐吧”
　　“谢谢老师”周昭槐朝那个位置走去。
　　“以后谁迟到，罚一周值日啊……时间很多，每个人上来做一遍自我介绍”苏禾看了眼教室后面的时钟，
　　班上瞬间响起一阵哀嚎。
　　……
　　马上到了温霜言，她走到了讲台边上:
　　“我叫温霜言，‘霜禽欲下先偷眼’的霜，‘桃李不言’的言……”
　　“没了？”她点了点头，
　　“你叫温霜言?你中考英语考的不错，以后就当我英语课代表吧”苏禾笑了笑，
　　底下“哇”声一片
　　她垂下眼帘，伴随着一个轻轻点头的动作，
　　“下一个”
　　周昭槐看了眼下来的温霜言，嘴角微微上扬，
　　“我是周昭槐，‘昭昭若日月之明’的昭，‘槐花满院气’的槐”
　　周昭槐，名字也好听…好像还有点熟悉…？

　　九月的蝉鸣穿透玻璃窗，将最后一缕暑气泼在靠窗的课桌上。温霜言望着窗外梧桐叶缝隙里漏下的光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尚未抹去的蓝色数字——那是苏禾用粉笔临时写下的座位号。
　　“温霜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尾音像片梧桐叶在风里打了个旋儿。
　　她执笔的手腕蓦地凝住，墨迹在练习册上洇出个浑圆的句号。
　　“嗯……”
　　“你怎么每次的只说一两个字啊～不喜欢我吗”周昭槐语气轻佻，听起来并没有不耐，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在调侃我。
　　温霜言低着头，
　　“没有…不喜欢你……”
　　不对。那意思不就是喜欢他吗？
　　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慌乱抬头时撞进一池晃动的春水里。少年眼中含着笑意。
　　“新同桌，请多指教”温霜言鬼使神差地吐出这句，却在瞥见他课本扉页的“周昭槐”时恍然——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小冰块，请多指教”

　　二中校园贴吧:
　　楼主:「捞捞这个小帅哥，长在我心巴上了(流口水)」【附上周昭槐站在校门口的图片】
　　一楼:「没见过啊，高一新生吧？」
　　二楼:「回复楼上，就是新生，好像是高一(1)班的吧」
　　三楼:「天呐。这张脸。太权威了(流口水)」
　　四楼:「我是新生，这个是我们班的！本人超级帅。比照片还好看(☆_☆)」
　　……

　　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后窗，周昭槐正支着下巴看窗外振翅的白鸟，忽然被前排倒挂下来的手机屏幕晃了眼。
　　“周昭槐，怎么每次上表白墙的都是你？”许景恩半个身子都扭过来，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小爷我也是很帅的好不好？”他夸张地撩起刘海，露出光洁额头。
　　许景恩是周昭槐的竹马，两个人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就是小学没在一起上。
　　周昭槐嗤笑一声，指尖转着的碳素笔在课桌磕出清脆声响。窗外蝉鸣突然拔高，“说明我比你有魅力……”他忽然倾身凑近，薄荷气息扑在对方错愕的脸上，“你怎么又带手机？教导主任刚没收了隔壁班三个。”
　　“滚滚滚！”许景恩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能震落窗外紫薇花，“搞得好像你没带一样…”他突然卡壳，盯着周昭槐斜后方扎马尾的女生，“温…嘶…”手指在空气中画圈，“霜…霜什么来着？”
　　“温霜言。”何秋妍补全许景恩的话，转过来时带起一阵草莓香，马尾辫扫过温霜言摊开的英语课本，“你能不能别跟小学生似的？”她冲许景恩翻白眼，
　　当事人却已举着二维码凑到温霜言面前：“都是同学加个微信呗！我拉个群，就我们四个。”许景恩的虎牙在阳光里白得发亮，腕间红绳垂下来，坠着颗小巧的金貔貅。
　　温霜言正在整理新课本的手顿了顿，领口的蝴蝶结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颤动。当那只缀着草莓挂件的手机从米白帆布包取出时，周昭槐听见自己钢笔在纸上划出突兀的沙沙声。
　　“乖乖女也带手机上学？”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温霜言抬头时，他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忽然凝住，像是被惊动的蝶。
　　“什么‘乖乖女’？”她声音很轻，像操场上飘来的蒲公英绒毛。许景恩已经挤开周昭槐半个身子，手机几乎要贴到人家鼻尖：“别理这个神经病，快扫快扫！”
　　周昭槐盯着群聊界面跳动的消息。何秋妍的微信头像是只抱着松果的松鼠，许景恩是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温霜言的……他眯起眼——只是一片雪花。
　　「“景”将群名改为“宁城四大天王”」
　　“这什么群名？”何秋妍把课本摔得啪啪响，“是不是有病？”
　　“干什么！这不帅吗？”许景恩梗着脖子嚷嚷，后颈被晒得发红。周昭槐刚要开口，余光瞥见温霜言抿着嘴偷笑，梨涡在光晕里若隐若现。他突然改口：
　　“弱智。”
　　“周昭槐你骂谁呢！”
　　“谁接话骂谁。”
　　教室里突然爆发的笑闹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温霜言伸手去够被风吹乱的练习册时，周昭槐看见她手腕内侧用蓝色圆珠笔画的小小月亮，随着动作在阳光下一晃，成了坠入人间的星屑。
　　「“秋天大王”将群名改为“宁城F4”」
　　“这个…还可以？”温霜言举起手机，屏幕映得她瞳孔清透如琥珀。许景恩刚要抗议，广播站突然开始试音，滋滋电流声里，周昭槐听见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何秋妍转回去的背影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而温霜言正在课本扉页写名字。周昭槐盯着她垂落的发梢，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图书馆，她踮着脚也拿不到书架顶端的书。

　　温霜言回到家，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四人群里不停传来信息，是许景恩和何秋妍。
　　「秋天大王：明天是不是有摸底考试？」
　　「景：对。」
　　「秋天大王：我操。我真的会谢」
　　「言蹊：加油。」
　　「秋天大王：好滴！」
　　「景：矮子加油」
　　「秋天大王：？不准叫我矮子。」
　　「景：矮子矮子矮子矮子矮子矮子」
　　「秋天大王：？」
　　……
　　小学生吵架吗。
　　温霜言手一滑，界面变成了群聊的详细信息，
　　周昭槐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色小猫，
　　？这么可爱吗
　　手不由自主的点开他的头像，主页很干净，什么也没有，他的签名是：第七课槐树
　　怎么又是七？他很喜欢七吗。
　　“添加到通讯录”手指停在半空，犹豫半天，还是没有点下。
　　算了算了，还是不加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别人发来的好友申请。
　　温霜言点开，
　　“我是周昭槐”五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怎么他来加我了。
　　通过好友申请后，温霜言把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去洗漱了。
　　（5分钟后）
　　「H7：小同桌你好」
　　「H7：小同桌在吗？」
　　「H7：理理我好不好T^T」
　　「H7：我就说你是冰块吧(╥_╥)」
　　温霜言满脑子只剩问号
　　周昭槐看起来挺高冷的啊，为什么线上是这样的，温霜言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点下发送，
　　「言蹊：你才冰块。」
　　对面秒回：
　　「H7：你终于回我了小冰块~_~」
　　「言蹊：刚刚在洗漱」
　　温霜言刚发完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自己在干什么啊。。红颜祸水。
　　「H7:好吧好吧，我还以为你嫌我烦不想回我呢T^T」
　　「言蹊：没有。」
　　温霜言打字的手顿了顿，
　　「言蹊：你对谁都这样吗？」
　　「H7：什么？」
　　「言蹊：…热情？」
　　「H7：没有啊」
　　「言蹊：那你为什么…」
　　温霜言将脸埋在枕头里，空调被卷成茧蛹裹住发烫的耳朵。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夏夜游荡的萤火虫，照亮她泛红的耳尖。
　　「H7：因为只对你这样...热情？」
　　这句话在眼中烙出光斑，她甚至能想象那人发消息时微翘的尾音。浴室里未散的水汽裹着茉莉香波的味道漫进鼻腔，镜面还凝着雾气，水珠顺着她潮湿的发梢滴落在锁骨，又凉又痒。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惊得她差点摔了它。周昭槐的头像气泡又跳出来：
　　「H7：小同桌该不会在装睡？」
　　温霜言蜷缩的脚趾蹭过凉席纹路，指尖悬在九宫格上方，突然瞥见镜中自己唇角可疑的弧度。她猛地翻身坐起，床头《小王子》书签滑落在地，玫瑰书页在月光下泛起鎏金。
　　「言蹊：周同学，那以后也请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哦(*^ω^*)」
　　温霜言点击发送，将手机一丢，倒头就睡。
　　另一边的周昭槐，盯着手机中温霜言发来的信息，挑了挑眉，
　　还真是…不服输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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