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物欲的世界搞基建

　　“很多年前，有一位圣人向神灯许下愿望，要求消灭这世界上所有人类的物欲......”

　　屏显广播滔滔不绝，重复播报这段人类史上最有名的演讲文学《创世纪典》的序列首章，虞乐昭两手不停，一边拧着营养剂的盖子，一边昏昏沉沉地听。

　　宽大的防护帽檐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底下的长相。

　　不过片刻，身旁的同事袁幼雪便捣了捣她的胳膊，示意她清醒一点。

　　“乐昭，乐昭，”她表情有些担心，“困了吗，去休息一会吧，你这些活我替你干了，这样荣誉还是你的。”

　　天恒联邦是一个由众多小国组成的联邦组织，自从多年前那位圣人要求消灭全人类的物欲以来，国家之间再无冲突，联合邦众，共同创造资源，平等地分配与享用。

　　既然物质的欲望不再有，那么大家就只关注于精神层面。

　　荣誉是这里的精神欲望，所有人只需要最低限度的食物与处所居住，不再享受物欲的沉沦，大家争先恐后抢夺的，不过是那一点荣誉奖赏。

　　获得荣誉，就是生存的意义。

　　所以袁幼雪也是好心帮忙，她不忍虞乐昭这个月的全勤作废，被隔壁厂间负责装填营养剂的对手打压下去。

　　虞乐昭摆了摆手，她只是被这日复一日的广播烦得困意往上翻涌，并不是真的很累。

　　“下面插播对日轮国营养剂第一制作工厂的优秀员工表彰！”

　　广播播报完了《创世纪典》的序章，赶忙又换上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女声，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在此之前，请诸位为自己身为第一制作工厂的员工感到骄傲自豪！天恒联邦的民众赖以生存的是什么，是营养剂，而我们是装填组合营养剂的员工，这是何等莫大的荣誉！”

　　厂间的众员工满怀笑容，听到此处，更是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同鼓起掌来。

　　虞乐昭心中闪过一丝厌烦，她看见身旁的袁幼雪兴奋地拍着手掌，便也跟随，只是笑不出来。

　　那广播里的人可听不见这热烈的掌声，继续说着她的话：“日轮国第一制作工厂历史悠久，从创世纪起，就承载了无数人的生命长河，而我们的年度优秀员工，虽然才进工厂一年，但是兢兢业业从不出错，更没有请过一天的假！所以，工厂将授予他，一年的广播朗读工作。”

　　广播朗读。

　　这是日轮国第一制作工厂的无上荣誉，每天早晨8点上班，准时念起《创世纪典》的序章，晚上5点下班，又准时诵读天恒联邦的联邦规则手册。

　　午休时间，还可以尽情地站在食堂正中，背出日轮国的行为教诲。

　　“真好啊，”袁幼雪哀叹了一声，她进工厂四年了，心心念念着这个岗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真羡慕，乐昭，你说，我们两个一同进厂的，干得活也很认真啊，怎么就轮不到我们身上呢？”

　　虞乐昭接过从传送带上移过来的营养剂，拧了一下上面的盖子，丢到筐里，等待集满了再一起送走：“还是别了吧，这广播要念，工作也是照干不误的，累都累死了，还不能准时下班。”

　　袁幼雪一手撑头，侧目看她：“准时下班很重要吗，光感电视除了午休时间，下午6点才有节目，而且第三电视台的演戏小帅哥好像换人了，我不太喜欢呢。”

　　准时下班当然重要了。

　　虞乐昭深吸一口气，广播里那个热情的女声换成了一个低沉的男音，想必这个人，就是方才赢得荣誉广播的新人了。

　　他正在念着日轮国的行为教诲，提醒大家到了午休时间。

　　虞乐昭一点也不期待午休。

　　毕竟食堂里，要么是各种口味的营养剂，要么是补充身体维生素的淡汤，跟她前二十年吃的没什么两样。

　　她二十年来，按部就班地出生，上学，以优异地成绩荣获进入日轮国第一制作工厂工作的机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营养剂工人。

　　在这里工作满五十年，就会获得最佳拧盖工人荣誉奖，自己未来的子子孙孙都会得到无上荣光。

　　但这貌似不是她想要的。

　　工人听到广播，脱下防护衣帽，摘下手套，按顺序往厂间外面走去，不争不抢，哪怕是碰到了也谦让来谦让去。

　　虞乐昭也拿下自己身上的装备，甩头露出乌黑靓丽的头发，她里面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高挺的鼻梁上有细密的汗珠流淌，左边的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精致的五官在那张不大的小脸上分布地恰到好处。

　　这防护服不太透气，让她的脸颊上出了一层薄汗，她伸手抬起发丝扇风，引来了不少旁观者的侧目。

　　袁幼雪看了这番景象，偷偷夸赞她：“乐昭，你这长相应该去当演员的。”

　　“我父母说了，不许我去。”

　　演员确实比营养剂工厂工人轻松很多，但毕竟也是娱乐项目，年纪大一点的人会觉得不太体面，更何况演员就是干得再久，也得不到什么光荣的奖项。

　　不过虞乐昭无所谓，无论在哪做什么样的工作，吃得都是营养剂。

　　没什么盼头。

　　食堂里，大家排队领取营养剂与淡汤，那个新来的广播工作者站在中央围栏中，抑扬顿挫地背诵日轮国的行为教诲。

　　“怪帅的......”袁幼雪看了那人一眼，花痴又犯了。

　　虞乐昭没什么心情，她来食堂提不起兴致，也懒得到处看，满心里都是在想究竟该吃什么口味的营养剂。

　　天恒联邦的人没有物质欲望，食物的口味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制作工厂也是为了能摆成五颜六色的模样，才仿照很多年前的书籍品种制作的营养剂口味。

　　比如眼前这个泛着荧光绿色的哈密瓜味，尝起来一定和真正的哈密瓜不一样。

　　虞乐昭拿了常选的草莓味，端起汤放在餐盘上，坐到了袁幼雪的对面，她一口咬掉营养剂的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挤到嘴里，混着汤吞了下去。

　　两分钟不到，她就吃完了。

　　食堂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快，吃完便将餐盘扔到回收箱里，开始往休息室走。

　　虞乐昭也正要去休息室里好好地看会电视，让脑子活跃一会，一只手却从身后，不经意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诧异地回眸，对上了一对盈盈笑意的眼睛。

　　“你好，小姐，”那个男人声音低沉，高个子却配上了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皮肤吹弹可破，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可以跟我结婚吗？”

　　在天恒联邦，男女16岁算作成年，成年后挑选完工作岗位，就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婚对象了。

　　绝大部分是根据双方的意愿进行分配，职业越光荣，挑选伴侣的机会就越多。

　　当然，也可以自己去寻找。

　　就像现在这样。

　　袁幼雪在一旁惊讶地捂住嘴，这个男人就是方才在食堂围栏里广播的荣誉新人，前途无量，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自己的好朋友。

　　虞乐昭没有说话，那个男人以为她在犹豫，松开了手继续补充：“初次见面，我叫封天旭，今年刚满17，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伴侣，如果没有，可以选择我吗？”

　　他说话很有自信，胜券在握，仿佛知道以自己这样的条件，不会有人能拒绝。

　　可惜了，虞乐昭不喜欢这样的人。

　　“抱歉。”

　　她摇头，转身向食堂门外走去：“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兴趣。”

　　独留那个人愣在原地。

　　袁幼雪耸耸肩，跟了上去，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虞乐昭可是他们第一制作工厂出了名的非同一般，她那不与常人相似的脑回路，毫无精神欲望的想法，让所有想同她结婚的人都如坠冰湖。

　　但那张脸实在是赏心悦目，前仆后继的人还真是不少。

　　这个封天旭长得很帅，她以为还能有点火花的。

　　“你都没看到他的表情，伤心死了。”袁幼雪进了休息室，坐在她的旁边，陪她一块看新演员的电视剧。

　　虞乐昭无聊地看着光感电视，里面正在演《创世纪典》的第五章——世界起源之植物系列，新演员那一张帅哥脸蛋扮演了一株牡丹花，怎么看怎么搞笑。

　　可偏偏她还不能笑，这可是正剧。

　　“是吗，我和他素不相识，有什么好伤心的。”

　　袁幼雪假意叹气：“天之骄子在你这里吃瘪，自然会不高兴了，有时候我发现你情商真的很低。”

　　虞乐昭不搭腔，这种话她听得多了。

　　难不成真的是她有问题吗，她应该点头答应那些向她求婚的男人，或者在这20岁的适龄年纪早些去配对，找到一个终生伴侣吗？

　　她搞不懂。

　　袁幼雪拍了拍她，午休结束，她们也该回去工作了。

　　虞乐昭闷在制服里面，嗯了一声，让她先走，自己马上就来。

　　窗户外面的阳光歪斜，不再顶在正中央，那垂落的弧度，让光感电视后面闪过一丝光亮。

　　休息室静悄悄地，谁都不在，只剩她一个人。

　　虞乐昭从板凳上站起身，慢慢地朝光亮处走了过去，她对着那块光点看了一会，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那是一条金黄色的链子，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图案。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能够微微泛光的材质。

　　这么小，是从哪台机器上面掉下来的吗？

　　虞乐昭左看右看，没有找到缺少零件的机械。

　　这么说来，这个东西很有可能，是曾经的物质遗物。

　　自从没有物质方面的渴望后，人类逐渐开始收集销毁或者重复利用这些物质，但也避免不了会有遗漏的。

　　天恒联邦的联邦规则手册上的第十三条，若是捡到物质遗物，可以归还给联邦物质组织管理局。

　　没有强制要求，因为大家都不在乎物质。

　　虞乐昭抿了抿唇，她从书上见过，比对了一下大小，发现这个链子可能就是曾经人类的装饰手链。

　　她按下手链上的搭扣，听见“咔嗒”一声，再将它围在自己手腕上，又合上扣。

　　她抬起左手腕，对准了太阳，金黄色的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虞乐昭的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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