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成为德梅尼娅

　　牧芸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满天跑的星际飞车，还有不断路过的仿真机器人，突然有一丝融入不进去的感觉。

　　“牧芸，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是在等车吧？”身后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牧芸总觉得是在嘲讽她，下意识地反驳道：“哪里，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店里了。”

　　说罢，牧芸几乎是以仓皇逃窜的姿势再次冲进了刚刚进行班级聚会的门店中。

　　牧芸出自星际联邦帝国学院机械动力系统专业。这个专业在牧芸入学时，还是香饽饽。几乎只有全星际统考成绩排行前三十名的人才有可能进入。

　　只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牧芸即将毕业的时候，原本主导的机器人德梅尼娅研发项目的陈自昔教授突然死亡，项目被迫终止，原本该项目给星际联邦帝国学院的一个定向研发岗位也被迫取消了。

　　原本打算卷入德梅尼娅研发项目的牧芸也只能转身投入到就业市场中。起初牧芸的心态还很好。毕竟她读的是全星际最高学府，学的专业也是顶级的，就算找的工作和本专业不搭边，好歹也能说明自我学习能力强。光是看着学历，怎么也能捞到一个不错的岗位。

　　只要对方给她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一个。可惜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等到这个属于她的机会。

　　今天的同学聚会上，她看着课课都在挂课边缘的王兴龙依托自家的人脉在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当上了个小主管。每天只需要他做三件事。

　　一件是上班，一件是擦拭不足巴掌大的，用于模拟人类血液太纳芬溶液的容器，一件是下班。

　　“牧芸，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王兴龙为了此次聚会，专门带了两瓶高档红酒。听旁人拍王兴龙马屁，这两瓶酒估摸要八十万星际币。

　　牧芸本缩在角落，猛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愣了半晌。

　　没办法，王兴龙又重复了一遍，牧芸才强装镇定，道：“再高哪里能高过您？”

　　王兴龙不过是想要她这个在学校里面的考试常年霸榜第一的人向他低头罢了。牧芸毫不犹豫地满足他，顺带吹捧几句他事业爱情双丰收，自己羡慕极了。

　　只有牧芸自己心里清楚，她有多么得鄙夷王兴龙。他不过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蠢货，只不过比她运气好，身边有个能给一把力的亲戚。王兴龙的家世要是放在她的身上，她现在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小主管。

　　牧芸这次学聪明了，特地在门店里呆了足足两个小时，确认不会有同学在门店附近后，才出现在公共飞车的停车站前。

　　停车站前站着各色各样的人。有年迈的老人，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还有疲惫不堪的年轻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钱。

　　不过最多的还是机器人。

　　专门打扫街道的清洁机器人，专门疏通交通的交警机器人等等......

　　科技在飞速发展，短短百年，机器人就已经从需要人控制发展为能够自主行动并根据指令作出对应的动作或者回答。在将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医学领域发明了仿真皮肤，并将此项技术结合到机器人身上。机器人与人类的区别已经无法简简单单仅从外观，动作上做区分。德美尼娅就是其中的代表。

　　等了不到五分钟，公共飞车就到了。牧芸叹了口气，将瞳膜对准识别器。机器发出了缴费成功的提示音，以及提醒充值缴费的语音。

　　牧芸看了一圈车内，没有空座，于是找了块没人站的车体靠了起来。

　　她点开光脑，看着公交面板的余额只剩下可怜的1.6个星币，这只够再坐一次。为了以防万一，牧芸非常大方地充值了6.4个星币。

　　就在这时，光脑收到了一条早就被她认为是诈骗的，她几乎每天都会收到的招聘邮件。

　　“亲爱的牧芸，本公司收到了您的简历，您特别适合机器人模拟助理岗位，请问什么时候能够详情洽谈。”

　　落款为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

　　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几乎是机器人行业的顶级公司，德梅尼娅项目就是这个公司投资的。

　　整个星际都有一个共识，只要家中有人在该公司任职，别管是保洁，保安，还是保镖。只要前面加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这几个字，在周围人面前走，都可以横着走。

　　只有一个原因，机器人已经是绝大多数人公认的时代红利。只要稍微粘上一点点边，就能鸡犬升天。

　　牧芸不过也是个俗人，也想进机器人岗位分一杯羹，只可惜，她连吃屎都没有赶上热乎的。

　　卷到最后，一无所有。

　　按理来说，梦寐以求的公司对牧芸发出了求职邀请，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给出肯定的答复。

　　只是大型公司招人几乎集中在四月和11月月。现在是七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同时，机器人模拟助理这个岗位，牧芸上星网询问了一圈网友，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新型骗局，专门骗那些想要通过机器人门路实现阶级跃升的人。就连公司官网从来都没有放出过这个岗位。

　　牧芸左思右想，又有些动摇了。骗子的目的要是这样，应该会有很多人遇到。可过了快半个月，还没有人在星网上或者她的帖子下反馈类似的情况。

　　这不应该啊。

　　但最终牧芸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不想冒险，于是拒绝了。

　　公共飞车路过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墙体外的光幕色彩照在人车内，车内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牧芸的注意力也被光幕上的影像资料所吸引。

　　光幕上有两人，一人是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的现任CEO刘爱云，一人就是机器人德美尼娅。

　　刘爱云身着西装，一头乌黑的长发扎在身后。她抓着德美尼娅，宣布德美尼娅会在下周周六日两天参加星际机器人交流大会。

　　话音刚落，就有记者问道，“听说德美尼娅最近遭受了不可逆的损害，而且无法修复，这是真的吗？”

　　刘爱云迎着闪光灯看向记者，眉头紧皱，随即面上又挂上了公式化笑容，“怎么会？”

　　为了破除这一谣言，刘爱云对德美尼娅分别给出了跳，蹲起等动作指令，又给一系列简单如今天是星期几，难如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哲学问题。

　　德美尼娅都对答如流。力破德美尼娅接近一个月没有公众亮相是因为机械零件出现了不可逆的伤害。

　　牧芸百无聊赖地看着光幕上的内容，在德美尼娅在做跃起指令时，她发现德美尼娅的头部有轻微的摆动动作。

　　这种无意义的动作，用专业术语叫做设计缺陷。因为机器人说白了是金属与金属的结合，金属之间每一次摩擦都有可能造成金属疲劳，减少使用寿命。

　　专业课老师曾经就以德美尼娅的脖颈嵌套结构为例子，告诉她，脖颈嵌套结构会根据指令的执行，自行选择决定是否将脖颈扣死。这一设计将机器人零件原本不到一年的使用寿命增加到了十年。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跃起动作，根本用不着脖颈。

　　牧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贴在紧靠莫棱心大厦的一侧车窗上。随着飞车驶离，为了能再看清楚光幕，牧芸顾不上周围人的异样眼光，从车头走到了车尾。

　　回到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牧芸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径直坐在了之前在垃圾场收到的老式电脑。

　　这台电脑的破烂程度连二手维修店看了都直摇头，光是屏幕这一配件，就早已经停了产，好在这些年牧芸的大学没有白上，整整花了快一个月时间，东平西凑，才勉勉强强把电脑维修至能够开机的状态。

　　虽说电脑运行多少有些卡，但比光脑好用一些，最主要是能够对视频进行分析。

　　牧芸专门找了一些德梅尼娅在近些年的视频影像资料，又专门将在飞车看到的片段截取下来。

　　前后反复对比了个把时间，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德梅尼娅大概在上一次露面到这次露面的时间内，出现了机械故障。虽然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的技术人员百般补救，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

　　抽空上了一次厕所，牧芸又坐回到电脑前，给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写了一段她能够维修德梅尼娅的自荐信，并在文章的末尾将德梅尼娅存在问题的依据指了出来。

　　牧芸将内容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删删改改几百字，才对内容满意。随后她又找了二十七个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的对外邮箱，将信息投了出去。

　　在众多邮箱中，一个邮箱引起了牧芸的警觉。

　　“MEILAINGXING@250.com？”牧芸一边念着，一边调出来之前收到的机器人模拟助理的信息。

　　这不就是给我发职位邀请的邮箱吗？

　　牧芸这时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骗局，分明就是自己的能力被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看上了。自己还在一边拿乔，简直是错把珍珠当鱼目。当即，她也管不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对方有可能不接，直接打过去电话。

　　打了三次，没有一次人接。接不通是可以预料的，牧芸决定明天再联系，现在最当务之急的事情就是庆祝一番。

　　还没过第二日，住在牧芸附近的租户，商贩等就已经知道了一个信息。

　　这栋楼里面，即将会出现一位在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任职的人。

　　“牧芸啊，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家孩子也学学，将来也好带着我们飞黄腾达。”住在牧芸楼下的王大妈带着自家的孩子，操着一口西部方言，堵在了牧芸的家门口。

　　牧芸昨夜熬了个大夜，今日又是迟起，浑身哪里都不对劲，本想出去吹吹风，结果有人堵在门口，刚想发起床气，耳边传来了如此令人舒畅的话，当即笑脸盈盈，“自然是好好学习啦。”

　　那小孩回道：“你在说谎，班上有钱同学的家长绝大多数都没有好好学习，他们一样有钱。要是学习真的有用，为什么你还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句话就像是无形的手抓住了她脖颈，让她无法呼吸，又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她的心脏，让她难受至极。

　　是啊，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牧芸也不知道。

　　出租屋所在的位置虽说在城中心，但是它是由老旧小区改造而成，除了租金便宜，没有优点。于是乎，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人，还是穷人。

　　牧芸看着小孩用单纯的目光看着她。

　　果然，老话说得好，童言无忌。说的话就是扎心窝子。

　　她喉结滚动几下，勉强道，“可是，学习能让我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牧芸想象中那般发展顺利。之后的三天她几乎是以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各打三次的频率联系邮件上的电话，可是一次也没有打通。

　　起初第一天，牧芸还算淡定。第二天勉强可以忍耐。第三天，周围的人群已经在窃窃私语，牧芸是不是前几日发了癔症。

　　没有办法，牧芸只得背起那台老旧的电脑，去了图书馆避一避。

　　莫棱心科技有限公司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这个问题随着无法联系的电话，以及再也不给牧芸发岗位信息中逐渐加重，甚至她都有一种想要穿越到三天前阻止那个还没有得到准确答复就疯狂炫耀的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完了。

　　牧芸打完电话，又是一阵空虚。这就像是一阵狂欢后，所有精力被掏空。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伸出十根手指，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嘴里念叨着：“没有招到人，招到人，没有招到人，招到人......”

　　“招到人。”牧芸看着最后一根掰下来的手指，连忙得将手指头伸开，摇道：“不对，不对，重新来，这次先从招到人开始。”

　　最后一根手指再次被掰下来，牧芸的嘴角挂起了笑意：“没有招到人。”

　　可这喜悦没有持续多久，牧芸又抱头趴在桌子上，“牧芸啊，牧芸啊，你怎么沦落到要靠玄学的地步。”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光脑接收到了一条新邮件。

　　“亲爱的牧芸，本公司收到了您的简历，您特别适合机器人模拟助理岗位，请问什么时候能够详情洽谈。”

　　内容与之前收到的信息毫无差别，这次牧芸给出的答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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