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年上真心爱

　　梁庚衍走进卧室，程筝还在化妆。
　　他很少住家里，一来是不想再撞见程筝衣衫不整的模样，二来也是忙，四处奔走的时候，酒店反而更加方便舒适。

　　好在这一次他推开卧室门，程筝已经礼裙曳地，脸上的妆容也精致华美。可惜美中不足，空气中依然萦绕她偏爱的香水味，张扬妖冶，霸占每一寸空气。

　　“十分钟后出发。”梁庚衍自觉停在门边，温声提醒。

　　“我今晚没空。”程筝倾身凑到镜前，仔细检查脸上妆容是否还有瑕疵。

　　“我们约好了。”梁庚衍说。一星期前他叫秘书通知程筝关于梁安十八岁成人礼的事情，她点过头，承诺会空出周五晚上的时间。

　　但程筝起身，身姿摇曳越过他出门，笑意盈盈没有半分愧疚，“抱歉，临时有约。”

　　梁庚衍闻惯了清淡低调的香，程筝一近身，便猝不及防被这一股张牙舞爪的味道呛得眉头微皱。尽管如此，他仍耐着性子，“今晚是梁安的成人礼，你应该出席。如果只是生意应酬，最好推掉。”

　　程筝身姿袅娜往他耳边哈一口气，“是情人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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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安的生日宴选在半山腰的一处私宅举办。

　　这座私宅是梁家老一辈回国落脚的地方，如今已经几年没住过人。梁望予选址之前问过梁庚衍能不能用，他没去征询爸妈意见，自作主张替他们点了头。

　　梁庚衍料想梁安不会在意程筝的缺席，为程筝编造一个忙于工作抽不出身的理由，便草草敷衍过去。

　　梁安收了他礼物，受了他的祝福，声音清脆说一声谢谢舅舅，很快松开他，花蝴蝶似的忙不迭飞出去招待其他来客。

　　梁庚衍目送她步入人群中，看她和人谈笑风生，尽管举手投足间稚气未脱，却藏不住独属于主人的气场。梁望予身为母亲也在欣赏梁安的成长，两个人的眼神很自然汇聚到一处。

　　梁望予眼神温柔探寻，不用开口梁庚衍也知道梁望予想问他程筝怎么没来。

　　对于这个十分重视家庭观念的妹妹，梁庚衍又爱又怕，今晚尤其不想应付她。在梁望予向他走来之前，梁庚衍头一转，扎进人群边缘的暗淡，试图在一片流光溢彩中寻个清静。

　　年轻时他也是爱热闹的，哪里人多往哪里跑，偏爱尖叫和喧闹，但过了而立之年就有些厌倦了。

　　往前走过一段路，好不容易减弱了嘈杂人声，面前却突兀出现一截雪白裙摆。

　　“你好，请问，你知道其他人在哪吗？”

　　来人是个身着纯白及地长裙的女生，二十来岁的模样，身材姣好，五官端正清秀带着稚气，让人生不出非分之想。

　　可能也是因为他这把年纪看谁都幼稚，故而进入了不应期。梁庚衍暗暗自嘲。

　　“什么名字？”梁庚衍问。

　　女生愕然，略施妆容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朝他眨了眨。

　　梁庚衍不催她，静静等一个回答。

　　女生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但显然用过了头，下意识曲解了他的沉默和冷脸，把自己吓得声音直发抖，“我……我跟着夏澄姐来的。”

　　梁庚衍记得夏澄是梁望予公司里一位女演员，在各种大热剧里当配角，勉强有点名气。梁安喜欢她，和她关系挺好，特地请了她来庆生。

　　而这个女生应该是夏澄手下的新人，带来混个眼熟。梁望予公司里的艺人关系都很好。

　　“我叫李清秋，来自盛影传媒。”女生反应慢半拍，这时候才自报家门，“我今晚陪夏澄姐一起来给梁小姐庆祝生日。”

　　李清秋本来老老实实混迹于人群，然而中途为了接家里人的电话，特地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谁知回头时拐错一个弯，方向感本就不好的她走着走着竟在幢幢楼影中迷了路。明明灯光就在眼前人声就在耳边，却鬼打墙似的原地打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在别人家里迷路，说出去实在难为情，李清秋虽然不是好面子的人，但也觉得这点小事不至于惊动夏澄，再者夏澄也未必比她更熟悉这里，于是便谎称闹肚子，自己慢慢循着记忆摸索回去的路。

　　好在，无头苍蝇般乱闯了二十分钟后，终于让她遇到了人。

　　男人身材高大，眉目俊郎温良，一身笔挺西装裁剪合身，更衬得肩宽背直，双腿修长，尽管孤身一人游离于热闹之外，举手投足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惬意和从容却让他不像客人，更像主人。

　　但她判断失误，梁庚衍并不是这所私宅的主人。

　　可尽管他对这一处私宅的布局谈不上了如指掌，但小时候来过多次，分得清东南西北，手一指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一直往前走，看到路灯就左转，其他岔路不用管。”

　　李清秋道过谢却不走，问他怎么称呼。

　　梁庚衍礼貌朝她笑笑，“望予是我的妹妹。”

　　-

　　一直等到梁安的生日会办完，程筝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客套祝福发来。梁庚衍懒得挑选落脚点，索性在这座无主的私宅里住了下来。

　　梁望予怕坏了规矩，劝他回家住，梁庚衍不为所动，“空着也浪费。”

　　梁望予拗不过他，也就不再管。梁庚衍叫人换了池子里的水，闲来无事喂喂池里的锦鲤，逗逗池边的鸟，再临上几副名帖静心，琢磨这横竖撇捺里头的学问。

　　琢磨着，琢磨着，李清秋就来了。

　　她不知从哪里得知他住址，独自一人带礼登门给他道谢，为了谢他的指路。

　　李清秋会来找他，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同样令他惊讶的是，李清秋话里话外都谄媚得不行，一改初见时的无措和清澈，听得他耳朵痒脑袋乱。

　　梁庚衍不管她是被人提前教了一套千篇一律的奉承语录来和他套近乎，还是主动把自己变成巧嘴玲珑心，反正那些话他不乐意听，抬手就把她赶了出去。

　　以前他喜欢听赞誉，不论真假，只求心里舒坦，如今年纪上来，反而珍惜返璞归真的率直。李清秋所做无可厚非，只是不凑巧罢了。

　　梁庚衍仔细回味她临出门前看他的最后一眼。瑟缩，疑惑，失望，茫然。
　　总之挺乱。

　　瞧得他心里也乱。

　　李清秋走后不到两个小时，梁望予带着梁安来串门。梁安好动，书房里坐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时不时发出一两句低声惊叹，梁望予怕她闯祸，把她支出去喂鱼。

　　梁安正探索得上头，嘟哝着不想出去，“外面那么冷。”

　　梁望予偷偷打量梁庚衍脸色，赌他不介意，接着转过头看梁安，“你去旁边的卧室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和舅舅有事情要说。”

　　“就去喂鱼吧。”梁庚衍突然开口。

　　梁安看向梁望予，见梁望予一脸的爱莫能助，只好不情不愿穿上刚脱下没多久的大衣，套上卫衣兜帽，拖着步子走了。

　　梁庚衍等门关上才开口，“李清秋是你找来的？”

　　梁望予在太师椅上坐下来给自己泡一杯茶，“你觉得她怎么样？”

　　“你觉得呢？”梁庚衍反问。

　　“你喜欢就好。”梁望予说。

　　梁庚衍气定神闲添上最后一笔，“谈不上喜欢。”

　　“合眼缘也是好事。”瓷盖轻磕杯沿，梁望予呷一口茶，又说，“只要你喜欢，我都支持。”

　　一张写完，梁庚衍换了纸，拿镇纸压好，重拾起笔，往墨砚里蘸墨，舔笔，慢悠悠道：“再看吧。”

　　梁望予笑意敛在眼底。她和他一起长大，从没见他招呼都不打就问对方名字。
　　何况人家小姑娘只是问个路。

　　他心里怎么想，她比他清楚。

　　梁望予走后，李清秋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梁庚衍一直没走。

　　直到第二年开春，李清秋爬上半山腰，给他带了一盒她自己做的桃花糕。这时候她被打回原形，舌头不会拐弯，梁望予指点她一句，她便一口一个梁总，把梁望予背后的支使全抖落出来，仿佛他吃下去吃出问题也只能找梁望予算账，不能怪到她头上。

　　再后来，梁望予让她常来探望，她便听话地隔三岔五来找他聊天。

　　与其说聊天，实际上她和打理绿植的花匠闲聊的话都比他多。

　　但李清秋比梁安有眼力见，值钱的不碰，话也不多，有活气但不吵闹，他当养了一只漂亮懂事的猫，心情好就对她笑一笑。

　　李清秋皮肤白嫩，粉红往脸上一点，便如同入了水般晕染开，他看着赏心悦目，雨天招待她留宿，如同暴雨前把花搬进屋子里以防被风雨摧折，依然没起其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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