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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喜乐
“我这一生,平平淡淡,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无味,一样寡淡……”
崔羽文缩回探出伞面的左手,垂目看着手指顶端缓缓滑下至掌心的雨滴,轻轻吁出一口气。抬起伞,路面已渐渐湿漉,这会儿的公园小广场已经没有人,小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崔羽文撑着伞 ,一步步踩着浸湿的地面。50岁的她,头顶已经冒出了白发,细细薄薄地头发耷拉在耳后,略显臃肿地身体上穿着件深蓝色的短风衣。
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生怕转眼的大雨阻挡回家的路。崔羽文仍旧慢吞吞地走在小区里,楼栋里,早回的人家也各燃烟火,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菜香。刚踏上二楼楼梯,就听到左门里传来的幼儿啼哭声,声音尖利,一声又一声的穿透大门。崔羽文收起伞,立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从包里翻出一把钥匙,钥匙圈上坠着一个红色的玩偶,那是一个小哪吒的塑胶小玩偶,小儿拳头大,挂在一个天蓝色地皮圈上。这是许安安不要了的,她已经换了一个新的。
门轻轻拉开了,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妈,奶粉买了吗?”
崔羽文愣了一下,“我明天带回来。”
“ 妈,您明天一定要带回来,家里那桶管不了两天呢。 ”
“我记下了,思远呢?”
“在厕所。”
“思远!思远! ”
“来了,来了,我还在厕所呢。”
“快点出来,天天躲厕所里看手机,你当在公司摸鱼呢! ”
“妈,您别冤枉好人,我才进去三分钟。”急慌慌地把手机往兜里塞的赵思远,腆着脸走到崔羽文跟前,“妈,晚上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大男人下班回家也不知道帮忙,啥也不干,就知道玩手机,你光看手机你女儿就嗖地一下长大了?把这客厅收拾一下,那衣服收了搁沙发上你就看不见?你媳妇看一天孩子,水都喝不上两口,你也不搭把手……”
“妈,我在上厕所,我不是闲着,我刚……”
“你刚什么,你刚藏的手机!”
赵思远看到许安安挤着眼睛,识趣地截住话:“您说,您吩咐,您指挥,我干还不行吗?”
“先叠衣服,再把客厅收拾下,脏的,不要的,丢垃圾筒,再把厕所里垃圾袋换一下,都丢下楼!”
“一样样来,妈,我先叠衣服,您喝口水,弄完了我再请示您。”赵思远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沙发边,侧过脸,对着阳台门旁沙发上的许安安吐了下舌头。许安安双手扶着女儿的腋下,避着女儿左右摇晃的小脑袋,华丽丽得侧翻了个小白眼。赵思远向右瞅着崔羽文进了厨房,回过头小声说:“也不帮我说句话,小没良心的,我还给你买草莓了。”
“ 哼!我还给你生孩子了呢?天天像个波浪鼓,拨一下动一下,也就妈治你,我呆会儿就跟妈讲,晚上给你列个表,打明天起你每天回家照表打勾,啥时干完活啥时才能睡觉! ”
“行,你等着,咱家三个女人,净逮着我欺负,把我逼急了……”
“怎么,要打人啊?”许安安瞪大眼睛,一副凶巴巴地样子。
“我找你妈告状去!”
“去,赶紧去,看把你能的,我爸的鸡毛掸子等着你了。”赵思远气的直磨牙,发泄地甩着两条裤子腿儿。“好男不跟女斗!”
客厅里这一幕崔羽文并不知晓,她刚蒸了饭,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两个菜,现下正削着土豆皮,左眼冷不丁地抽了几下,“左眼跳财,左眼跳财。”她嘴里嘀咕着。
“那右眼了?”
“豁,你这家伙,欠打啊,站人背后出啥声!”
赵思远嘻皮笑脸地,“妈,右眼跳呢?”
“右眼跳财,在你妈这儿,只要眼皮跳了都来财!”
“行,您真行,妈,我衣服叠了,我还干啥?”
崔羽文咬紧牙,恨不得拿根筷子敲两下那个小时可爱,长大可恨的大脑袋,“你的记性了?说的时候不听,转身就问。”崔羽文大声道:“收拾房间,厕所,丢垃圾!”
“知道了,您别发火啊。”赵思远一溜烟地远离厨房,只剩下火冒三丈的崔羽文站在厨房中间。
饭端上桌,崔羽文把单座小车推到餐桌旁,“安安,把孩子放这儿,快来吃饭。” “思远,你挨着孩子。”
许安安小心地把孩子放进小车卡座里,调整好安全带,这才端起碗,夹了两筷子菜,狠扒了两口饭。崔羽文定神看了看白胖的孙女,又回神对着许安安说:“我明天多包点饺子,你下午饿的时候放锅里蒸一下,蒸的时候定个闹钟,别蒸干了。”
许安安咽下嘴里的饭,“妈,别麻烦了,您给我带点面包吧。”
“那不行,带孩子可是体力活,光吃面包哪受得了,要不,我中午煮熟了,你下午叮一下,多叮会,不然中间是冷的,只是叮的口感不好,不如现蒸的。”
“那行吧,我就是怕您麻烦。”
赵思远盯着女儿的脸,看着她半张着嘴,口水都滴了下来,心里直乐呵,转头夹菜,还不忘插一句:“我们家你排第一,咱闺女都搁你后边站队,全家就我是我妈的麻烦。对吧,闺女?”口水已经滴到下巴颏的优优嘿嘿的笑。
“快给她擦擦,搁时间长了痒。 ”崔羽文抽出张纸递过去,呵笑道:“挺有自知之明,全家就你最懒,油瓶撞倒了都看不见。我等会儿就列个表,你明天起,给我打卡去,每天的事不做完,手机上交。 ”
“噗”,许安安立马捂住嘴,好险!饭还没有喷出来。她小口咽下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双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妈,您真是高见啊,英雄所见略同啊,我给您找个好本子,我吃完饭就给您划格子去。”
赵思远撇下嘴,无奈道:“这还能好好吃饭吗?”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身量中等,理着平头,穿着黑色夹克衫的赵镇立走了进来。餐厅里立马安静下来。就听到优优”哦“”哦“的声音。
“爸,您吃了吗?”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赵镇立走过客厅,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说:“车上有两箱苹果,思远你等下搬上来。”他看看崔羽文,她并没有抬头,自在地夹着菜。赵镇立沉默了片刻,走向了卫生间。
赵思远看着父亲走的方向,又侧目看了看母亲自顾自地吃饭,眨了眨眼睛:“妈,我洗完碗再去搬,正好丢垃圾。”崔羽文“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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