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无声

　　阴沉了多日的天空，霏霏细雨终于落下。
　　这里的雨，总是这样温柔，山谷中如云如雾的梨花，也被这雨滴柔和地笼罩，可惜梨花似乎更娇气些，即使是这样轻柔的触碰，都会导致它的凋零，花瓣伴着雨水，纷纷而落，又随着流水，在地上蜿蜒成一幅画。
　　我很喜欢这个时节，每当此时，常会坐到窗前，看这方天地渐渐披上雾霭朦胧的外裳，静静地品茗；或把伞一撑，漫步入林间；偶尔也会闭上眼睛，倾听那些落在房檐、枝头、伞面的淅淅雨声，往日那些晦暗不明的尘埃，都被这雨洗涤一空，眼前只余落水流花，暗香幽幽。
　　其实也不仅仅是喜欢这个时节，离开了那个地方之后，我难免对“未来”生出些期许，比如从惊蛰后期待春雨的到来，像是春分后期待门前的梨树林盛开出一片云海，或者清明后期待明年开启今年埋下的酒……待四季轮转，如此，便可以在这谷中消磨余生，实现了一度向往的“坐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时，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我平静多时的生活。
　　虽然有些许出乎预料，这位“来客”是我还未定居此地之前的...同袍？或许可以这么形容我俩的关系吧。
　　老友寻来，倒是省了虚与试探的力气。还好是你，若是换一个人来寻，这山谷落花，我应是放不下的，但来的是你，看着曾经熟悉的身影，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庆幸。
　　“你来了。”我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杯子遥遥一敬，仰头就了。
　　“嗯。”你还是这般惜字如金，应了一声便停于树下。
　　我们之间没有客套寒暄的必要，我将空杯子斟满，巧力掷向你，随后飞身而出，手中昔年的短匕朝你划去，你把喝干的杯子一抛，抬手接住这一击，你望向我手中熟悉的刃：“你还留着它。”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拇指摩挲过柄上的花纹，“当然…”在对话的间隙我们已过了数招，“我一向是个…恋旧的人。”
　　刀刃劈开了落下的雨滴，于视野中留下道道寒芒。
　　“的确。”你神情淡漠的回应，身后枝头的梨花被击飞的暗器打散，仿若落雪。
　　多年不见，你的身手一如往昔，漂亮，利落，不过几息，我们的拼杀便已落幕，刀刃没入胸膛的时候，只觉得如尘埃落定般解脱。
　　“你的身手，退步了。”
　　坐在梨树下，地上因雨水而氤氲开的赤色与白色的花瓣交织，我看着这幅画面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听见你的话语，我下意识地想提起嘴角笑，却忍不住咳了一声，“咳……明明是你变强了吧。”
　　这样的花和雨，应是最后一次感受到了。——念头闪过，我不由抬头看向你，心中复杂难言。而你看了我一眼就别过眼眸，不再与我对视，被洇湿的长睫微微抖动。
　　至少这最后一次，是和你一起。——这么一想，心底的那一丝遗憾也消弭了去。
　　你在我身边坐下，解开系于腰上的信物，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似是有万语千言，却无法宣之于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轻声说道。——偷得浮生几年悠闲安然，其实已是奢求。——视野里把玩信物的手倏然攥紧，看着那发白的指节，缓缓抬起手，覆上去，试图让它宽慰一二。
　　“如此说来，我的余生，的确是在此度过的……”——身躯也将在此腐朽。——我闭上眼睛，渐渐麻木的身体在彻底滑落之前被扶住，我曾无比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我。恍若一阵山风呜咽吹过，有冰凉的花瓣与雨滴落在我的脸颊，你声音喑哑：“睡吧……”尾音泄出几分未压住的颤，温热的手捧着脸，将残瓣冷雨抚去，雨却愈发的大了。
　　“会再见的……等……”最后的音淹没在雨声之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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