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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肖凌盯着手中的入职名单,“范琪”两个字让她的嘴角掀起了奇怪的弧度。柑橘香水味从身后漫来时,她故意把橘子皮碾碎在鞋底——就像碾碎十年前分别时,未送出的那封告白信。
“好久不见。”范琪的银质发夹擦过她耳尖,扬起的笑容比高中时还耀眼,“这次换我追着你跑。”
名单从手中滑落,肖凌拉住她的手,“我想试试,拉你的手,还会不会心跳加速。”
【茶水间飘来实习生外放的《未闻花名》,再次听到心境与少年时完全不同。与你在夏末的约定,这次终于能说出口了——你藏起来的铁盒,如今在我家的抽屉里等了你十年。】
分班名单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肖凌站在校门口的提示板前,高一三班的名册上,她的名字旁边工整地印着「范琪」两个字,墨迹在九月骄阳下泛着湿润的光。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她想起小学时,扎着蝴蝶结的女孩曾站在课桌上宣告:"想和我做朋友的人,都不许跟吊车尾说话。"当时被排除在外的肖凌笑了笑,把撕破的作业本塞回书包。
顺着主路走进教室,第三排正中的位置围坐着几个女生,被簇拥的范琪正用铜尺将笔记本压出笔直的折痕。她眉眼依稀是旧时模样,却比记忆中明艳许多,唇角扬起的弧度温软得陌生。
"入学考第一名呢"
"听说钢琴过了十级"
……
零星的赞叹飘进耳中,肖凌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下——在她的记忆中,范琪的优秀可不止这些。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隔壁课桌突然传来响动。转头撞进范琪的眼眸里,她慵懒的声线带着磁音,像刚睡醒的小猫,"肖凌?"发丝间闪过银质发夹的光,"我能坐这儿吗?"
肖凌沉默点头。范琪欢快地将文具铺满桌面,铅笔盒里十二支彩铅按色号排列整齐,像道被驯服的彩虹。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太灼人,肖凌把自动铅笔往墙边挪了半寸。
分座位时范琪被老师拎到第二排,那姑娘鼓着腮帮子把书包摔在椅子上,金属挂件撞出叮当响。肖凌抠着课桌边缘翘起的木刺,突然发现后颈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新同桌校服袖口沾着烟灰,每次转身都带起呛人的雾,她不得不把自动铅笔抵在鼻尖。
阳光从窗户斜劈进来,将教室割成明暗两半。肖凌盯着自己落在阴影里的球鞋,又望向光晕中范琪晃动的马尾辫,突然觉得她们之间隔着流动的星河。肖凌趴在桌上抄写课表,连握笔都省着力气,字迹像被风吹乱的蛛网。
她不是不聪明,曾经也因为父亲一句,“考的好就带你去旅游。”而成为全班第一。她上课会认真听讲,作业也会按时交,只是懒得复习,懒得背书,就连交友都让她觉得太过麻烦——绷紧的嘴角和永远插着耳机的模样,让曾经的同学说她"像会随身带美工刀的不良少女"。
隔壁同桌传来呼噜声,她皱眉重新看向窗外。班主任正在挑选班级干部,不出意外的,范琪又是班长,和小时候一样。
回家的那条水泥马路上满是裂痕。肖凌走得很慢,别人一步的距离她走三步,想着“世界末日能不能跑过丧尸”。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柑橘香突然漫进鼻腔。范琪拦在面前时,运动鞋尖正踩在她的影子上。
她摘下肖凌一只耳朵上的耳机,"一起走?"
肖凌侧身从光斑缝隙钻过去,听见自己说:"你不嫌我走得慢的话……"
"好呀。"
她们的影子渐渐叠成平行四边形。拐过路口时,肖凌发现范琪在偷偷调整步幅——对方明明可以两步跨过的井盖,非要拆成三次小跳。
两人同时停在老梧桐树下的岔路口,她望着范琪跑进七单元的背影,突然惊觉两栋楼之间只隔着五百米——原来这些年她们共享着同一条街的暮色,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注意到。
肖凌用钥匙打开老式楼房的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廊顶灯亮起昏黄的光,左手边是父亲和后妈紧闭的卧室门,旁边卫生间贴着掉角的淡蓝色瓷砖。右手边第一个房间是厨房,磨砂玻璃门透出冰箱运作的微光,再往里走,她的小房间门口挂着透明塑料袋,里头装着便利店的红豆面包。
厨房折叠桌上罩着防蝇纱网,底下是青椒炒肉和米饭。她掀开纱网摸了摸碗沿,凉的。就着冰箱里拿的矿泉水吃完半碗时,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至少该用微波炉的。"她对着空气嘀咕。
夜风撞着阳台的护栏,她赤脚盘坐在电脑椅上,脚趾勾着拖鞋晃荡。音乐播放器里存着三百首动漫主题曲,此刻正放到《未闻花名》的片尾曲。当唱到"与你在夏末的约定"时,窗户突然哐当震响,她条件反射按下暂停键——等了三秒才想起,今晚父亲不会推门问作业,他陪后妈回娘家了。
肖凌叼着红豆面包悠闲的走进操场时,晨跑队伍已经列成歪扭的方阵。范琪站在排头喊"一二一",马尾辫随步伐晃成钟摆。班级队伍沿着操场橡胶跑道拐进镇街,蒸饭糕的香气从路边摊飘来,几个男生猫腰溜出队列。她摸着空荡荡的校裤口袋,猛灌几口矿泉水——凉水呛进气管的瞬间,前排男生正把茶叶蛋偷偷塞进袖口。
化学课讲到置换反应时,肖凌在课本空白处画了幅火柴人炼金图。前排突然飞来的纸团正中她眉心,顺着男生们挤眉弄眼的指引,视线穿过六个后脑勺,落在范琪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上。展开的作业纸边角印着樱花纹,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放学一起回家?"
肖凌的嘴角突然翘起来,像被风吹弯的柳枝。她在"家"字上画了个圈,墨水晕染成小太阳。突然觉得今天的碳酸氢钠溶解度曲线都变得可爱起来,连旁边男生袖口沾着的油渍都像抽象画。她把纸条仔细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袋夹层,圆珠笔在指间转出残影。
梧桐叶在暮色中簐簌低语,肖凌把耳机胡乱塞进书包时,范琪的校服袖口蹭过她手背,衣料摩擦声混着远处小贩收摊的吆喝,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那些跑来和范琪打招呼的同学,像潮水一样不断把她们冲散又聚拢,肖凌盯着他们书包上摇晃的挂件——粉红兔子、金属骷髅、塑料星星,这些喧嚣的装饰品总在提醒她,自己空荡荡的钥匙圈多么格格不入。
转过街角时,最后一片霞光正从范琪睫毛上滑落,她们停在梧桐树下,看着叶片在空中飞舞。
"为什么选我?"肖凌盯着路面裂缝,"住得近的又不只我一个。"
范琪弯腰捡起一片梧桐叶,“你是笨蛋吗?当然是喜欢跟你一起走啦。”她把叶子塞进肖凌口袋,“明天早上在这里等我。”
"喜欢?"这个过于明亮的词硌得牙床生疼,肖凌捏住校服口袋里的叶脉,"你该和前三排的人说这话。"她踢飞一颗石子,看它撞进下水道栅格,发出空洞的回响。
范琪突然转身,"知道吗?"她解下银质发夹,别在自己领口又取下,"每次考级前我都会弄丢琴谱,就像......"
"就像候鸟故意折断羽毛。"她突然把发夹抛向空中,"明明能飞过沧海,却想试试坠落时能不能在云层烧出窟窿。"
她突然凑近,呼吸喷在耳畔,“就像你明明能考第一,却总是保持中上的位置。”
"明天见!"范琪挥挥手跑向楼道。肖凌站在原地,突然注意到她的书包拉链挂着一只断弦的提琴玩偶。这个细节让她想起小学时——站在课桌上趾高气扬的女孩,绝不会允许自己用破损的挂饰。
厨房堆着新到的橘子麻袋,果皮还泛着打蜡的冷光。肖凌盘腿坐在地砖上猛剥,橘皮汁把指尖染成枯黄。后妈扶着门框欲言又止,最终拎起半瘪的麻袋去找父亲——她新做的珍珠美甲勾住编织袋缝隙,扯断了一小截丝线。
父亲冲进来拎起她,巴掌打在屁股上发出闷响。不疼,真的不疼,校裤布料摩擦的刺痛都比这鲜明。"橘子性凉,吃多了胃疼。"他喘着气收手,更像在说服自己。肖凌盯着后妈象征性的拉开父亲,突然笑出声。
凌晨被胃绞痛惊醒时,窗户上的玻璃已经被风吹的稀碎。父亲披着睡衣冲进来,用超市塑料袋封住破洞。月光透过塑料袋晕在他头发上,肖凌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在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满头白发。
"买点消食片。"二十元纸币轻飘飘落在枕边。肖凌把它揉成团砸向墙壁,又光脚捡回来抚平折痕。塞进校服口袋时,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别吃冰的"。
“哼~又是私房钱吗?”
清晨五点半,旧闹钟的金属铃舌还在震颤,父亲已经蹲在煤气灶前煎蛋。两箱方便面堆在冰箱旁,他挑出粉包自带的脱水蔬菜,又添了把新鲜小油菜——他看着墙角的半袋橘子,突然觉得女儿正在长身体早餐很重要。
肖凌叼着溏心蛋走到大门口时,父亲往她书包侧袋塞了包未拆的方便面:"捏碎了听响儿玩吧。"晨雾还未散尽,她指尖摩挲着包装袋锯齿边缘,想起上周后妈说"这丫头啃面包的样子像只流浪猫"。
梧桐树下,范琪的英语书页被晨风吹得微微卷边。阳光描摹着她仰起的下颌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形的阴影,连翻书时翘起的指尖都像精心设计过的弧度。路过的男生们总要多瞥两眼,仿佛多看几遍就能把她的美貌刻进心脏。
"属乌龟的?"范琪倒着往后踩地砖线,白球鞋跟精准压着每道缝隙。
"喂,"范琪回头时,马尾辫在空中甩出焦躁的弧度,"你为什么喜欢走这么慢?"她试着用肖凌的节奏迈步,结果同手同脚差点绊倒。
肖凌捏碎方便面的脆响里混着轻笑:"因为觉得舒适,还可以想很多问题。"
范琪突然拽住她袖口:"你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肖凌低头看水泥路裂缝:“比如突然地震,裂缝出现在脚下,我应不应该跳进去。”她把方便面碎屑撒在缝隙中,“看看能不能重生或者是穿越。”
她突然贴近,“比如……”薄荷糖的气息喷在范琪耳尖,“你是不是被封印记忆的堕天使。”
两人最后是在奔跑中赶上晨跑的队伍,肖凌眉角划出细汗,今晨的脸颊比往日更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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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代的喜欢是踩在影子边缘的试探,是把橘子汽水冰出裂纹的执拗。那些看似荒诞的地砖测量术,都是我们对抗世界规训的隐秘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