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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第一卷·浮灯照影
第一章惊鸿
1935年暮春,南华民国海城。 百乐门穹顶的水晶吊灯泼下鎏金般的光瀑,将满场浮华腌渍成琥珀色的幻梦。林小漫踩着《夜来香》的靡靡之音,在舞池边缘如履薄冰地穿梭。她月白色旗袍下摆沾着酒渍,是方才红帮二当家掀翻整桌香槟时溅上的,此刻正蛇一般蜿蜒着爬上她颤抖的膝头。
"林小姐赏脸跳支舞?"戴着玳瑁眼镜的商会会长截住去路,金牙在唇间忽明忽暗。他枯枝似的手指已贴上她后腰,混着鸦片烟气的呼吸喷在她耳际:"听说令尊新纳的六姨太,正缺套翡翠头面......" 林小漫攥紧银质托盘,指节抵得生疼。父亲林德海上月将她扔进百乐门时的话犹在耳畔:"你既不肯陪李次长过夜,那就给老子跳一辈子舞!"水晶灯折射的光斑在她睫羽间碎成冰棱,她忽然想起周禄——那个十岁起就替她揍跑地痞的少年,自三年前血洗仇家满门后,再未出现在霞飞路的梧桐影里。
"松手。" 沉冷男声如刀劈开喧哗。林小漫抬眼时,正撞进郑实秋的眸中。他未着戎装,鸦青色长衫衬得眉目如古卷墨痕,可腰背笔挺得像柄未出鞘的剑。商会会长讪笑着退进阴影,她瞥见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虎口处覆着枪茧。
"多谢先生。"她屈膝行礼,发间白玉兰绢花斜斜欲坠。 郑实秋却望向她旗袍盘扣上悬着的绣帕。素白缎面上几茎墨兰,针脚细密处藏着"芸"字暗纹——与他怀中那方十年前救命恩人留下的帕子如出一辙。那夜他率部突围遭伏击,正是位绣娘用这帕子裹住他汩汩流血的左臂。
"姑娘这帕子......" 话未说完,玻璃爆裂声撕碎笙歌。日本浪人踹翻雕花屏风,酒瓶直砸向角落瑟缩的卖花女。林小漫冲过去时,琉璃碎片已划破她脚踝,血珠溅在帕上洇开红梅。
"八嘎!"浪人薅住她长发,和服下露出半截军刀。 郑实秋抄起留声机旁的铜镇纸。黄铜破风声里,浪人腕骨应声而折。他将林小漫护在身后,瞥见暗处宪兵队的枪管已悄然抬起,却仍半步不退:"告诉你们藤田大佐,明日军事联席会上,我等他解释何为'大东亚共荣'。"
舞厅死寂如坟。林小漫嗅到他衣襟间清苦的草药香,混着自己掌心冷汗,凝成某种宿命般的酸楚。直到警笛声自外滩呼啸而来,她才惊觉绣帕遗落在他掌心,帕角墨兰浸着两人的血,恍若并蒂而生的刺青。
"敢问小姐芳名?"
"......林小漫。"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走向暴雨,门外吉普车前,程云声正撑着伞欲言又止:"师座,藤田那边......"
"给南京发电。"郑实秋摩挲着绣帕,远处海关大楼钟声惊起夜枭:"就说日本商会当众劫掠妇女,我部申请进驻租界维安。"
百乐门霓虹在他眼底燃成灰烬。二楼包厢内,周禄掐灭烟蒂,金丝楠木窗框被他捏出裂痕——小漫脚踝的血痕与那人背影,在他瞳孔里淬出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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