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在黑化啊喂

　　有东西跟着她。

　　光线透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窗纸，晕成朦胧的光团。昏暗的屋室内，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桌椅书架，堆积如山的书册木箱。

　　这里是藏书阁的第三层。早年多用来放功臣画像，现在已经沦为堆放杂物旧书的地方了。

　　阴湿的霉味铺天盖地，充斥着每一寸空间，乔璨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息格格不入的青檀香。

　　自她进入藏书阁中，这息香便若即若离缠着她。

　　她早前听过一个说法。

　　这些大臣画像入阁，看似风光，实则多有功高盖主之嫌，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好。

　　鞠躬尽瘁，却不得善终，久而久之，怨气积聚，变成厉鬼，盘桓在阁中不肯离去。

　　仿佛印证一般，一股阴风适时自后方袭来，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阵莫名的压迫感自身后逼近，湿冷的寒意缓缓爬上她的背。

　　乔璨咽了咽口水，捏着书封的手无意识收紧。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它在不断逼近，须臾，一丝凉气呵在后脖颈上。

　　“殿下，那本《燔工录》可找到了？”

　　周遭气压骤然四泄，青檀香倏地散了。

　　乔璨猛地回头，老学士不知何时上来了，他正站在木梯口的位置，眯着眼睛朝里面张望。

　　手上略一使力，书自架中抽出。

　　乔璨快步走过去:“找到了，劳您费心了。”
　　“找到就好，藏书阁重新装订收录，很多没来得及整理的旧书都被搬到三层上了。看来得趁着现在我这眼睛勉强能用，找个时间全部修整……”

　　老学士边嘴里碎碎念叨着，边下着楼梯。

　　乔璨跟在后面，视线却看向身后的房间。

　　书架空隙间，一团黑影一闪而过。

　　-

　　回到云雾宫的时候，霖娘还没有下值回来。

　　乔璨去御膳房取了饭，又生了炭盆，随后坐在大殿，边看书边等霖娘。

　　霖娘是母亲挚友，自母亲去世，她便同霖娘生活在这半荒的云雾宫中。

　　正值深冬，折胶堕指，屋外滴水成冰，冷风肆虐，薄弱的门板跟着咯吱颤动，屋里被炭火烘得暖烘烘的。

　　乔璨整个人在这种氛围下犯起困来。

　　眼看着眼皮都要睁不开，便不再坚持，钳了些炭放进小暖炉里，提着先行回了偏殿。

　　到门口时，乔璨却发觉门是半敞着的，夜色中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呼呼吞着冷风。

　　她愣了一下。

　　白日霖娘先给她住的偏殿糊了新窗户纸，弄完还嘱咐她把门带上，说是担心浆糊没干透，风进去怕要吹坏了。

　　担心忘记了，她中途还特地过来检查了两次。

　　她拍拍自己晕乎的脑袋，推门而入。

　　借着暖炉的零星火光将梳妆台上的蜡烛点燃，目光所及之处终于亮堂起来。

　　乔璨顺势坐在铜镜旁，开始解发髻。

　　解到一半，她的手停下来了。

　　从刚刚进来到现在，她就一直感觉到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视线在她脊背逡巡。

　　然而回头看去，身后除了一些箱箱柜柜，什么也没有。

　　乔璨狐疑地收回视线，继续梳头。那缕湿冷的视线又缓缓缠上脊背。

　　手渐渐慢下来，乔璨皱起眉。

　　鼻息间忽然飘来一股陌生古怪的香气。
　　微微清冷的花香，混杂着一丝醇厚的檀香味。

　　乔璨立刻就意识到这抹檀香与这和今日藏书阁那息青檀香一模一样。

　　背后陡然生寒。

　　她几乎是瞬间地，起身便朝门外跑。

　　然而原本虚掩着的门不知何时竟然合上了，她费力推了推，两扇门纹丝不动。

　　忽地，一股热流滴落。

　　乔璨怔怔抬头，便见头顶上方处赫然悬着一张血淋淋的面孔。

　　她瞪大双瞳，还没来得及尖叫，那怪物猛然伸手掼住她的脖颈。

　　“骗子！该死该死该死！！！”

　　凄厉嘶哑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割开耳膜，直往她的脑子里钻。

　　昏暗的夜色中，榻上的少女眉头死死蹙着，面颊绯红，神情痛苦。

　　冷白的手指轻柔地划过眼尾，停在嫩白的面颊上，男人眼中浮起一丝病态的迷恋。

　　那根手指抚过光洁圆巧的下巴，最终停在那根修长脆弱的脖颈上，迷恋散去，男人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乔璨分不清意识是昏沉还是清醒，只知道脖颈处好像被一道锁链死死纠缠住，一丝空气的进入都成了奢侈。

　　她费劲想扯开那只锁链，可浑身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透过湿漉漉的半阖着的睫毛，隐约看见一个漆黑人影。

　　然而乔璨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那是人是鬼。

　　冷风顺着鼻腔进去，本就喘不过来气的她又猛烈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几欲呕血。

　　咳喘中，一股温热自鼻腔滑下，连带着喉咙也呛了口血腥，伴随着每次艰难的呼吸，发出嘶嘶的声响。

　　极度的痛苦迫使她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朝那道人影抓了一把。

　　昏暗中，她握住了一个根根分明的东西。

　　是一只冰凉的手。

　　那只手一顿，试图抽出。

　　乔璨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与它紧紧相扣，怎么都不肯放手。

　　不知僵持了多久，意识将要消散之际，颈间的禁锢终于缓缓撤离。

　　恍惚间，有一只手粗鲁地蹭过她人中的位置，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陌生的香气弥漫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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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娘……”

　　“殿下先别乱说话，快喝了。”

　　霖娘一脸严肃地打断，将碗塞进乔璨手里。

　　清水上，几片符灰漂浮着。

　　乔璨拧眉。

　　昨晚做了噩梦，今早起来脖子一圈掐痕，听她描述藏书阁一事后，霖娘一口笃定她是冲撞了东西，看到的是黑白无常索命。

　　也不知道在哪里搞来的符纸，硬是让她冲水喝。

　　乔璨咬咬牙，在霖娘期待的眼神中，闭眼一口灌完，噔地放下。

　　“这才对嘛，来，还有这个。”

　　霖娘笑眯眯将另一个药碗塞到乔璨手里，“药也要喝，止咳的。等会我去补一下窗户纸，昨晚你那门都没关严实，有几个吹破了。”

　　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每口气都凉的刺骨。

　　那晚高热退下，乔璨却落下了咳嗽，稍稍吸一口凉气就咳的肺疼。

　　云雾宫整日弥漫着清苦的草药味。

　　可怜的药渣几经沸腾，最终再榨不出任何褐色汁水，被悉数倒在窗外的枯枝下。

　　乔璨将药罐放在桌子上，朝里间喊了声:“霖娘，我去太医蜀拿点药。”

　　霖娘放下手里的针线，迟疑道:“殿下一个人可以吗？”

　　和她的母亲乔蕤性格不同，乔璨从小嘴就没把门，害怕她惹事，霖娘每次去上值都把她锁在云雾宫里，不许她出门。

　　近两年孩子大了，看着稳重了不少，她才允许她出去取些东西。

　　但毕竟太医蜀要途经庆云宫，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乔璨却不大在意，“您放心好啦，如果碰到庆云宫的人，我转头就跑。没跑掉的话，她们说她们的，我也绝对不同她们置气。”

　　霖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拿了东西快些回来，莫要在外逗留太久。

　　乔璨头点个不停。

　　太医蜀距离云雾宫有些路程，但乔璨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了。

　　一跨入门槛，扑面而来的暖意。

　　太医已经放值了，只余几位药童在整理药材。一如往常般，并没有人理会她。

　　乔璨也乐得自在。

　　她熟稔地走到角落的桌子前，上面放着几个粗陶药罐，里面装满了每日的药渣。

　　贵人们的药每日都要新熬，药只用了一次，扔掉太过浪费，太医蜀就把这些收拢到一起，供宫女太监们取用。

　　乔璨取来油纸，凭着上面的字条找到装着止咳药的坛子，装了满满一大包。

　　提着药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落在了宫墙外，踮脚也无法再看见了。

　　视线略过那霞光映透的半边天，乔璨忍不住思绪开始翻飞。

　　再过七年，她就二十五岁了。

　　霖娘说，宫女过了二十五岁，如果愿意，是可以出宫的。

　　那么一个没人在意的公主，或许也可以吧。

　　不，一定可以！

　　她都想好了，一年攒二十两银子，等出去了，就和霖娘一起开一个面摊，两个人勤快些就能糊口。

　　思及此，乔璨心里涌起几分期待和信心。脚步也愈发轻快，走到拐角处，迎面走来几个宫女。

　　乔璨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庆云宫的宫女如意，此时她正哭哭啼啼的捂着左脸，旁边几个宫女簇拥着安慰她。

　　想起霖娘的叮嘱，乔璨忙低下头，正要转身离开，如意却眼尖地看到她，尖着嗓子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你给我站住！”

　　乔璨蹙眉，“有事吗？”

　　看到她这幅样子，如意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无意提了一嘴这个废物的娘，她怎么会挨贵妃那巴掌！还好意思在她面前做出这幅表情！

　　如意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包。

　　“还给我！”

　　乔璨惊了一下，忙要去夺，却被另几个宫女轻而易举制住手脚。

　　如意抓起药包里的药渣，撬开她的嘴，恶狠狠往里塞。

　　“见不得光的东西，叫你几句殿下，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啊！”

　　苦涩的药渣抵着唇舌，呛进喉咙，乔璨几乎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

　　“呦，火气还挺大，姐姐们帮你脱一件。”

　　其中一个宫女起哄，其他几个嬉笑着朝她伸出手，乔璨轻易便被制住手脚。

　　“……咳咳咳！有本事一个一个单挑！五打一算什么本事！”乔璨边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药渣，边费劲挣扎。

　　然而力气不足，推搡间，外边的小袄就被扒了下来。

　　热气顷刻消散，乔璨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衫，人几乎抖成筛糠。

　　她抱着手臂，踉跄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抢衣服，那几个人却来了兴致，嬉笑着将袄子丢进了一旁的湖中。

　　一沾水，衣服顷刻就浸透了，晃晃悠悠沉入湖底。

　　如意抱胸挑眉，“有本事自己下去捞咯。”
　　手指渐渐收紧，乔璨咬紧牙，往湖边走去。

　　如意愣了一下，以为她真要去捞，心里有些发虚，但面子却占了上风:“姐姐们本来也不想为难你，要怪就怪你娘咯。一个奴婢竟然背着贵妃娘娘爬龙床……”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如意尖叫着躲开。

　　她惊恐地看过去，乔璨一脸冰冷的站在那儿，而她刚刚站脚的地方，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你疯了！”

　　“对啊！”

　　乔璨俯身挑了个更大的石头，作势还要扔。

　　平日里偶尔碰到说个几句，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哪料到这个小豆芽菜今天会突然反抗，如意一众慌不择路往长廊那边跑。

　　见状，乔璨抬脚去追。

　　长廊那头，一行人正往这边走。

　　宫女们瞧见为首的人，慌忙止了步子，退身避开，后面的乔璨就倒霉了。

　　因着个子矮，视线也被遮的七七八八，等人散开时，才发觉拐角有人。然而已经没法收住步子……

　　扑面一股极淡的冷香。

　　像是栀子在冰雪里腌渍过的味道，混合着些的微脂粉香气。

　　好熟悉。

　　乔璨还没来得及思索这股味道的出处，肩膀传来一道推力，对方已经伸手将她推开了。

　　她被推得趔趄了两步，手里的石头咕噜噜滚落到一双墨色锦靴前。

　　乔璨懵懵仰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一双月下冬湖般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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