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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淮城破
六月二十,正值酷暑。
盈盈搁下毛笔,托起香腮,视线穿过雕花窗牖,凝望庭台下栽种的那株孤梅。葱葱绿意生机昂然,只是在这个时节,梅树并不开花。
书桌上摆着的,正是她平日里最爱的江湖杂记。杂记里杜撰的侠义故事,是她探知庭院之外的唯一来源。
士族立国的大靖王朝,对士族小姐有着严格到近乎苛刻的束缚和规范教养。盈盈正是其中之一。正值待嫁的年纪,父亲尚未为她定亲,她不曾出过家中的二道门,终日以书香为伴,弹琴为乐,而这三丈庭院便是她全部的天地。
丫鬟小荷悄步进屋,对盈盈禀报:“小姐,外面有人敲门,要找老爷。”
盈盈自幼丧母,只留她一个女儿,十余年来,父亲并未续弦。偌大的家族庭院,父亲外出时,便由她说了算。
盈盈的父亲邵蒙山,乃是淮城有名望的士族。他早年辞官,赋闲在家。南荣王拥兵自立后,诛士族,扶寒族,将大靖王朝一分为二,呈南北对立之势,百姓称之为“北靖南荣”。父亲潜心钻研兵械器具,不日前,携带自撰的‘铁甲奇兵录’一书,前往淮城的所属陈州郡城徐城进献。
“小荷,回了门外的宾客——家主不在,请改日再来。”盈盈顿了顿,想到庄园里的葡萄新熟,又说:“采一篮新鲜的葡萄送予宾客,礼数周到些。”
小荷应声而去。
邵家小厮阿福敞开大门,门口的宾客已等候良久。这宾客一身戎装打扮,黑衣黑靴,腕臂上戴着一对精钢护手,腰间别着一柄异域宝刀,刀鞘上镶嵌的‘红、绿、蓝’三色宝石极为刺眼。
阿福将一篮葡萄递上前,恭恭敬敬地回礼道:“家主不在,请改日再来。阁下路途劳顿,葡萄拿去解渴吧。”
宾客这才抬起头,一双凤眸闪过锐利的光。他接过篮子,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冷笑。
明明这宾客容貌尚佳,笑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阿福抖了一下身子,阖上了大门。
宾客摘下一颗葡萄,含入口中。咬裂果肉的瞬间,酸甜汁水溢满口腔,滋味倒是不错。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腰牌,系在狮头腰带上,腰牌上黑笔大字赫然写着——‘地字第八号’。
***
“小柴,怎么去了那么久?”
邵家门前道路尽头拐角处的桑树下,站着一伙人。身着与来者相同,皆黑衣黑靴,各拿兵器。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人,手拿一柄长剑,腰上挂着金笔‘天字第十五号’腰牌。
“邵蒙山不在家,邵家送的葡萄。”小柴递出果篮,同伙纷纷上来采摘。
其中一个边吃边说:“邵家真有意思,若得知我们是来屠家的,反应一定很精彩。”
小柴唇角再次上扬,附和道:“拭目以待。”
天十五‘哈’得怪笑一声,抢过篮子,一口吞下半串,砸吧着嘴说道:“看在葡萄的份上,留他们全尸。”
……
果篮空了。
天十五亮起长剑对一众杀手呼喝:“开工!”
沉重的脚步一一踩过路面,扔在地上的果篮碾碎成渣。
***
“这身衣裳,太紧了些……裙摆太长……”
盈盈对着穿衣铜镜,提起拖地的莲瓣裙叶。樱白色的抹胸长裙泛着莹亮的云母光,裙身收腰极窄,恰巧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成画。
“小姐,这是最时兴的绽莲鱼尾裙,掺了云母线的丝缎料子更是一匹难求,连宫里的公主都这么穿!”
小荷为盈盈外罩一件粉莲纱罗半臂,正好搭配今日画的娇荷妆。妆奁内盛着数只钗环步摇,盈盈却只拿了父亲为她买的珍珠发带,将绵软的乌发盘拢箍紧。发带随风飘扬飞舞,翩翩若仙子降尘。
盈盈抬眸仰望晴朗的天空,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那只雀儿,放了吧。”
小荷打开金丝笼,金丝雀蒲灵灵地扇动翅膀,向天空中飞去。盈盈注视着重回自由的鸟儿,心情跟着舒畅起来。
突然,凌空一声脆响,才刚飞出围墙的金丝雀骤然垂直坠落到墙外的林中,不见了。
盈盈秀眉微蹙,正疑惑着,却听南边大门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阿福捂着帽子,横冲直撞地闯入盈盈的院子。小荷眼疾手快,一把将阿福按住,厉喝道:“阿福,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内院!”
阿福虽为邵家家仆,这却是头一回见小姐。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得发怔,直到脑袋被小荷甩了一巴掌,才醒悟般地低下头禀报:“回小姐,方才门口的不是宾客,是一伙杀手!他们冲进来,扬言要灭了邵家!护院根本顶不住,小姐快躲躲吧!”
盈盈听完此话,头脑蓦地一蒙,后院众仆跟着大吃一惊——渐渐逼近的厮杀声拉回她的意识。
“保命要紧,大家都逃命去吧!”盈盈话音落下,意味着当场解了众仆的身契,众仆纷纷拜谢仓惶四散。
盈盈接过小荷递来的白纱斗笠戴在头顶,遮住面容,携着小荷一同向后门逃跑。
***
阿福慌不择路,却不料与那群黑衣杀手撞了个正着。其中一人提着滴血的弯刀向他走来,其他人奔向各处院落残杀幸存者。那人的刀鞘上镶着三色宝石,阿福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方才叩门的那个‘宾客’。
“壮士饶命!”阿福脑袋叩地,当当作响。
小柴握着弯刀勾起阿福的脖子,简短地问:“邵家主子何在?”
命悬一线之际,人皆只求自保。冰冷的寒刀逼得阿福脱口而出:“老爷去了徐城,只有小姐在家。”回答完话,弯刀并未收回,反而更近咽喉一寸。阿福豆汗如雨、慌不择言,似告密、又似卖主,急切地说:“小姐、小姐就在后院,正值妙龄、美若天仙……”
话未说完,弯刀已割破咽喉,阿福瞪着双眼倒在地上。弯刀再次插入阿福的心脏,给断气尸体再补一刀。
小柴眯起眼睛,藏在眼底的喋血寒光一瞬即逝。
“小柴,那家伙说了啥?”天十五提着染血的剑高声问。
“邵蒙山去了徐城。”小柴简短地回答。
天十五思忖片刻,高喝一声:“邵家的主子留活口。搜书!”
小柴身影一掠,独自向后院而去。
***
邵家家仆不多,盈盈放人及时,其中七八成早在杀手赶到前逃出了邵家。盈盈和小荷跨出二道门,再跨出后门,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窄巷跑去,她们身后,曾经辉煌的邵府门额渐渐远去、消失。
窄巷幽深且狭长,明明是午后,巷子里却一片黑黢黢的死寂,只能听见沟渠里的流水汩汩作响。盈盈和小荷气喘吁吁地回首眺望,邵府大门已然看不见了。
盈盈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开邵家,从此便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盈盈重拾希望,牵着小荷向巷头的那一点光亮跑去。
就在距离那一点光亮越来越近、愈发明亮之时,一个黑影疏忽闪进巷子,遮住了明亮的光线,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丝不祥的预感侵袭大脑。
黑影嗖得一晃,落在她和小荷面前。
小荷‘啊’得尖声叫起,盈盈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来者轻笑了一声。
他利落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鞘上的三色宝石竟不显幽暗,频频闪射刺眼的炫光。此人正是小柴。
虽隔着斗笠垂下的白纱,但盈盈仍看清了小柴的容貌。
一对清绝如谪仙的凤眸,眼底却闪烁着沙漠饿狼般的寒光。英挺的鼻梁之下,唇线天然上挑,明明可以笑得舒云朗月、明媚如阳,却偏偏笑得戏谑嘲讽、轻蔑不屑。脊背挺拔如松似柏,初见只觉俊逸轩昂、气度绝尘,再定睛时,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着的、从地狱爬回人间的阴狠杀气。
这个人,是杀手吗?
从外表,到神态,这个人给盈盈的感觉十分矛盾——看着像个‘坏蛋’,却又不完全像‘坏蛋’。
小柴反握刀柄,回旋的刀尖指向小荷。
“不相干的人,滚。”声音清脆如筝。
不相干的人,说的正是小荷。绝境之时,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既然眼前的杀手‘大发慈悲’,何不乖乖领情?
盈盈轻轻推开小荷。
小荷依依不舍地递来一个告别的眼神,飞快地向巷尾跑去,转弯不见了踪影。
弯刀的刀尖指向盈盈,勾住了遮挡面容的白纱。
盈盈浑身骤然紧绷,手指拉住白纱。多年的士族教养明确地告诫她,容貌绝不可被外男窥看。
白纱之外,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这笑声既像嘲讽她这一副迂腐的守矩,又似戏谑她这种不曾见过世面的矫情作派。
好在对方没再纠缠,将弯刀收回了刀鞘。
那道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字落入耳中:“你的家仆描述你‘美若天仙’。我已经把他杀了。”语气轻轻松松,放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聊家常。这两句话之间,显然省略了一整条因果逻辑链,只说出了开头和结尾。
盈盈立即反应过来——见过她容貌的家仆,只有刚才闯入后院送信的阿福。想必是阿福被抓住后,为了自保,竟向杀手供出了小姐的容貌,甚至夸大其词,将她置于险境。如此不忠不义、心思龌龊的家仆,确实该受到严惩。
可是——盈盈抬眸看向眼前的杀手——他为何对她说这话?难道是想卖她一个人情?
面对这个身份与言行自相矛盾的杀手,盈盈心中产生一个疑问: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盈盈正疑惑着,却听他沉声问道:“铁甲奇兵录,现在何处?”
原来他们是冲着爹爹的兵械书来的!正如盈盈逃难时的揣测,这群杀手想必是南荣指派而来夺书的。
盈盈曾研读过爹爹的兵械书,爹爹研制了一种专门攻克南荣水军战船的小型快艇,名为‘舴艋刺艇’,只需一人操控中台,便可实现精准瞄准、连射打击、多船联动以及单船突袭。不仅节省人力,用料省便易产;只是中台内部机关密集,需要专人指导使用。
盈盈心中起疑,父亲闭门著书五年,前往徐城献书不过半月光景,邵家怎么这么快就被南荣的杀手盯上了?莫非父亲遭遇了不测?转而她又打消了这个疑虑。若是南荣杀手从父亲手里得到了书,就不会再来邵家寻找——定是他们没拿到书,也没有捉到父亲,所以才来邵家再度搜寻!
盈盈暗暗松了一口气——现下只需自己逃脱杀手魔掌,便可脱险。
她想好说辞,正待要说出口,却忽然听到巷尾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几乎同一时间,一股大力将她推进旁边的巷岔里,紧接着,对方连她的鱼尾裙也踢了进来。
盈盈倒在地上发懵,对方已经站直身子,脸庞迎向巷尾说话的两人。
“他娘的,就杀这么几个屁人,才挣几两银子!”
“一个区区五百两的任务,咱哥几个都不够分,凌霄还非得带上柴玉笙那个小白脸,莫不是他俩有啥怪癖?”
“一路上同吃同睡,关系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别说,姓柴的那小子模样倒是不错……”
寥寥数语入耳,对于盈盈这种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那些‘银两’‘任务’‘小白脸’‘怪癖’的字眼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她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可真要细究起来,却又根本不懂。
“你们两个,挺闲的?”清脆的声音在盈盈前方不远处开口。
“柴玉笙!你怎么在这儿!”来者的声音在巷尾响起,脚步匆匆而来。这两人正是杀手同伙,一个‘地字第九号’,另一个‘地字第十号’。
柴玉笙上前一步,截住那两人,正好挡在盈盈身处的巷岔口位置。
盈盈心绪稍安,心中却疑虑:这个‘柴玉笙’,究竟是敌是友?
柴玉笙并不回答,反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地九的脾气不太好,怼回来:“关你屁事!”
地十说:“方才我从邵家家仆口中得知,邵家有个小姐,从后门逃了出来。你也是得了消息出来搜寻?”
盈盈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柴玉笙的侧脸,一边警惕他的言行表情,一边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
她目前能做的只有以泥土防御和反击,虽然有些自不量力,总好过什么也不做,束手被擒。
柴玉笙的神色并未显露任何异常,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两人,放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接着,他语气依旧轻飘飘地开口:“我是得知了消息,特意搜寻到此处。可惜啊,非但没搜到人影,还少拿了不少人头。这趟回去,怕是分不了几两银子。”
地九语气放缓,嘿然一笑,“小柴,叫声哥哥,分你几个!”
地十跟着打趣道:“哎呀,忘记给你留了。不好意思啊。”
盈盈暗忖:那两个家伙,心大无脑脾气急,前一刻还互骂互怼,柴玉笙一句软和话,居然就把他俩哄好了,真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盈盈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柴玉笙的脸上——
唯有他,心思阴沉难猜透;不似其他杀手,头脑浅白易琢磨。
柴玉笙淡淡说道:“我的大哥是天十五凌霄。你们要和他平起平坐不成?”
盈盈心里吐槽:这人的嘴巴不饶人,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未等地九地十回答,柴玉笙抛出一个话引子:“我听凌霄说,若参与屠城,表现优异者,可得荣王额外的奖赏。”
盈盈听到‘屠城’二字,猛然心惊。她原本以为这群杀手只是冲着邵家来的,没成想,更残酷的屠城竟紧随其后!她浑身禁不住的发抖,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听三人继续说下去。
地九却冷哼一声,气乎乎地嚷嚷:“屠城的任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是单独派给天十四的吗?谁还能从他手里抢一杯羹?”
盈盈心中掂量:这个‘天十四’,听上去位次在天十五凌霄之上,跟他们几人的关系似乎都不太好。
柴玉笙道:“天十四的任务只是刺杀淮城守将,而屠城,所有参与者都有份领赏。”
地九、地十听罢欣喜若狂,两人哪还顾得上邵家的事?一个说‘我们先走了,邵家那烂摊子估计还剩几个人头,归你了。’另一个催促‘快走快走,屠城号角一响咱就杀,这回指定能赚个几百两!’
盈盈听了两人的冷血言论,悲从中来。可她没时间暗自伤怀,地九地十离开之后,她必须寻得机会从柴玉笙手上逃走。
***
盈盈与柴玉笙,隔着一层白纱,她能看清他,他却看不清她——这倒是个不错的优势。她需得优先保护自己的面容、声音,不被柴玉笙留下印象,等脱身之后,便换下这身衣服,从此隐姓埋名,如此一来,再无人能找到她。
盈盈攥紧手中的这把沙子,将自己的逃脱孤注一掷。她算准了柴玉笙刚与同伴交谈完,心思还未完全收紧的契机,就是这一刻——
她动如脱兔,以前所未有的爆发与迅捷冲向柴玉笙,向他的脸上掷去手中的沙石——
就像她曾看过的侠义小说和自己总结的反抗策略——扔完就跑,坚决不回头!片刻的迟疑,都是留给敌人的时间和机会!
她提着裙子向巷头那一点光亮狂奔,不曾注意提裙的瞬间已经将一双纤细的玉腿裸露在外,然而此时此刻她早已顾不得什么士族规矩了,活命才是第一要义。她听到身后那道清脆的声音急怒大喊——“回来!”
鬼才回去!她跑得更快,一溜烟奔出巷子。
光线从暗转明,视野豁然开朗。一队快马从盈盈面前呼啸而过,吓得她后退了一步。淮城城墙上狼烟四起,城门锣鼓喧天,有人高喊“城门破了,守将被杀,大家快逃命啊!”
盈盈心中大骇,刚才在巷子里才听到杀手所说‘天十四刺杀淮城守将’,这才不出半刻的功夫,淮城守将已经被杀了!
厮杀声从城外涌向城内,百姓顿时慌乱成群,拖家带口奔出门来,却如无头苍蝇,不知该往何处逃命。
盈盈挤在人堆里,左右乱撞,摩肩接踵。忽而,不知谁高声喝喊“北门还开着!”盈盈立即被涌动的人流向北推去……
***
通向北城门的大街一路通畅,人流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百姓们与盈盈一样,都怀揣着那一丝求生的希望。可就在众人抵达北城门时,却看见城门虽然敞开着,门前却横放了数张拒马。
本该守护城中百姓的拒马,而今,一根根锋利的倒刺却指向了无辜的百姓。
明明给了出城的希望,却阻碍重重——究竟是谁,想出来的阴损招数!竟拿百姓当棋子一般,枉顾生命之重,肆意欺辱玩弄!盈盈恨得咬牙切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莫非是个计谋?
城墙上出现几个黑衣人影,其中一个声音浑厚且洪亮,放声大笑道:“小柴,你这招不错,他们果然都跑过来了!”说话者正是天十五凌霄。
盈盈惊愕抬头,看见为首一壮汉,身穿黑衣,正准备下令弓箭手对百姓放箭。而站在他身侧的黑衣人,腰间的宝石闪烁如炫芒。
是他,柴玉笙!
电光火石间,方才片刻的猜疑‘柴玉笙究竟是敌是友’化为灰烬。
柴玉笙俯视城门下的百姓人群,伸出手指,“大哥,那白衣服的女子就是邵家小姐!”
果不其然,盈盈的这身云母鱼尾裙简直就像明灯一般耀眼,尤其是混在粗布麻衣的平民堆里,想不被注意都难。
凌霄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不要放箭,先抓人!”说罢,手指一挥,指向盈盈的头颅。
盈盈惊恐万分,她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人堆太过拥挤,她根本就挤不出去。
柴玉笙一步跨上城墙,盈盈瞪大眼睛猜测他要干什么,却见他纵身一跃,竟从三丈高的城墙疾驰坠落,他在空中迈开数步,好似腾云驾雾般踩着人头向盈盈冲来!
啊……他的轻功怎么如此高绝?身法如此敏捷?方才巷子逃脱莫非是他故意放走她?
可盈盈没空细想,百姓也被黑衣杀手突然降临吓得四散,盈盈仓惶后退,背后撞到一个人。
盈盈正想道歉,身后那人已经绕过她,挡在她身前。
来者身穿粗布麻衣,肩袖裂开几道口子,浑身尘土血污,像才刚经历过数场恶战。他手持一把宝剑,剑尖对准落地的柴玉笙,朗声道:“南荣老儿罔顾礼法,不仁不义,谋逆造反,屠戮百姓,其罪当诛。你们这□□佞走狗速速受死!”说罢,震剑向柴玉笙杀去。
百姓中有人惊呼:“是淮水大侠丁立天!我们有救了!”
‘大侠’二字灌入盈盈耳中,书本照进现实,盈盈又惊又喜,两只眼睛紧紧追随着‘淮水大侠’丁立天的身姿。
但见丁立天剑花乱舞,竟压制住了柴玉笙的刀法,盈盈重新燃起希望,恨不得给丁立天呐喊助威。
另外几个黑衣杀手已从城墙飞奔而下,握着兵刃赶来助阵。
几乎同时,从后方杀出来一伙绿林汉子,正是丁立天的同伴,冲上前与黑衣杀手斡旋厮斗。
凌霄加入柴玉笙,一齐对抗丁立天。柴玉笙这才寻得空档,向盈盈这边一瞥,盈盈立即感觉不妙,往丁立天身后躲闪。
凌霄一记绝杀,逼得丁立天横剑相抗。柴玉笙瞅准时机,掠过丁立天,一把擒住盈盈的手腕,厉喝道:“跟我走!”
盈盈被柴玉笙突然抓住,拼力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奈何凭她的手劲根本挣不开,眼看就要被柴玉笙带走,丁立天大喝一声:“放开她!”他绕开凌霄,一步冲到盈盈跟前,长剑向柴玉笙的手臂斩去。
盈盈的手腕陡然一松,身子却瞬间失衡,踉跄着就要倒地,就在这时,丁立天及时扶起了她,顺势将她护在身后。
柴玉笙眼底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气,提刀向丁立天袭来。凌霄再次加入战圈,而这时,那群绿林汉子中,一人快步跑过来,接应盈盈撤退。
这人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圆脸盘、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面貌平平无奇,五官却给人一种憨厚的顺眼。
这时,从南边的大路上响起震耳的铁骑和嘹亮的厮杀声,百姓们慌成热锅上的蚂蚁——南荣军到了!
丁立天一边抵挡,一边疾声安排:“阿辉,搬开拒马,护百姓出城!”
与此同时,柴玉笙扬起弯刀,一刀砍向丁立天的胸口!
盈盈大惊失色,逃走的脚步被按下暂停键,心脏跳到嗓子眼。
丁立天一个旋身惊险躲过,盈盈的心脏落了回去,丁立天长剑一摆,斜刺柴玉笙,柴玉笙收回的手臂到底是迟了一瞬,‘撕拉’一声,肩臂的黑袍被丁立天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裂口滴在地上,绽开数朵残败的红梅。
柴玉笙闷哼一声,向盈盈投来一个幽深难辨的眼神。
幸而北门只有几个弓箭手,已被绿林击毙,而几个黑衣杀手,也被绿林汉子们围困得脱不开身。阿辉带人搬抬拒马,百姓也纷纷上场出力,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终于将北门逃生的通道打通!
丁立天不再恋战,高声疾呼:“出城!”
人群奔涌出城,绿林断后垫阵。不少人虽已受了伤,却仍拼搏护民,掩护百姓先行撤离。阿辉带着盈盈,奋力挡开黑衣杀手的袭击,与众人一齐逃出城外。
盈盈一边撤退,一边回望,终于在队伍最后方,看到丁立天急奔而来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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