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

　　车子摇摇晃晃，每一下徒然的颠簸都像是要把人五脏六腑震碎。余佩米紧皱眉头，艰难地睁开眼。

　　公交车内的环境昏暗，连灯光也是一闪一闪的，似乎是年久失修，一股潮湿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满身不适。

　　记忆慢慢回笼。在奶茶店上完晚班，时间已过22：00，她熟练地来到公交站牌前，上了426路车，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便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车内的人很少，加上她不过也就四个。这和上车时几乎满座的情形截然不同，她急忙看向窗外，担心坐过站。

　　这路公交车她来来回回坐了几十次，对街道两旁的风景早就熟悉。

　　可此刻的窗外，郁郁葱葱的榕树枝叶扫过玻璃窗，发出悚然的簌簌声，视线被遮挡了大半，连路灯都稀疏昏暗，往日繁华的商铺不见踪影，四周一片死寂，像是到了某处荒郊野外。

　　或许真的坐过站了。

　　余佩米起身来到后车门，紧紧抓着把手。打算下一站一开门就下去。

　　视线不自觉扫过其他几位乘客，无一例外，都闭着眼，皱着眉，好像睡得很不踏实。

　　两位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相互依靠着，头抵着头，很亲近。

　　另一位是个男人，睡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靠窗。脸深埋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只觉得脸色白皙，看起来清透。

　　余佩米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怪异感，怎么都睡得这么沉？

　　又侧过头朝车头看去，只一眼，让她瞬间僵住。

　　空的。驾驶座的位置是空的！

　　余佩米透过前视镜看向驾驶座的位置，却发现本该有司机的位置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更诡异的是，方向盘竟在微微左右移动，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操控，促使车子向前行驶。

　　余佩米胆子一向很大，可此时此刻，冷汗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其他三位乘客安静的呼吸声。

　　车子摇摇晃晃，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余佩米从包里掏出手机，可无论怎么按开机键，屏幕都属于漆黑状态。

　　此时的手机，变成了一块没用的砖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原本燥热的夏夜，此刻却透着丝丝寒意，害怕之感涌上心头。

　　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到靠后位置的两位学生旁。

　　曾经她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却开始有些动摇，小时候听过的封建迷信在脑海里不断浮现。

　　她微微低头，看向地面。

　　还好，有影子。

　　两位学生的影子大部分被座位遮挡，没了整形，化作一团。

　　正常现象，是真人。

　　余佩米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把睡着的人吵醒不太礼貌，但在这诡异的情形下，她太需要同伴，太需要依靠了。

　　她微微晃动坐在外面女同学的肩膀，是位短头发女生，浓眉大眼，五官锐利，即便是闭眼睡觉，也觉得冷漠疏离，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那女生先是皱了皱眉，随即缓缓睁开眼，看见余佩米的那一刻眼神有些涣散。

　　慢慢回神，眼神开始焦距。

　　“你是谁？”声音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警惕。似乎对面前这个站在自己身前的陌生女人感到戒备。

　　这一声，把旁边睡着的女生也吵醒了，她扎着双马尾，搭在肩膀两边，神色迷糊：“怎么了？”说起话来，右脸的酒窝若隐若现，很是可爱。

　　“哎不对，我怎么在公交车上。”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迅速反应过来，他扭过头看看旁边的人，又看看站着的余佩米。

　　“绑架？”

　　余佩米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谁绑架绑在公交车上。”随即又迅速蹲下身，离她们更近了一点。

　　不知为何，车内竟发冷得厉害，时不时还带有阴风吹过耳边。

　　可这辆车明明车窗紧闭，根本没有通风口。

　　“你们先听我说。”余佩米沉着声音，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我也是刚醒，你们往前面看，这辆公交车根本没有人开。它是自己在动。”

　　话音刚落，双马尾女孩立刻抬头看向前视镜，只一眼，就惊恐地惊呼出声：“啊。”

　　那短发女生眼里虽也是惊异，但最终没出声，看起来还算冷静。

　　余佩米语速飞快：“很奇怪是吧？这辆车从我醒后一直在开，没有停过，甚至很安静。喇叭声，车流声，一点都听不见。”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辆车一样。”余佩米话说得又小声又快，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那短发女生眼里的戒备慢慢放下，她的手被旁边女孩紧紧攥着，慢慢开口，语气不高不低，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平淡：“我和她本来是坐的地铁。”

　　言下之意，她们自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这辆车。

　　旁边那女孩连忙点头，手不自觉微微颤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连说出的话都有些颤抖：“我们……是不是撞鬼了？”

　　短发女孩立即用另一只手拍拍了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抚。

　　虽然余佩米一向不信这些东西，但此刻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望着那女孩，眼里有些无可奈何。

　　“我叫余佩米，你们叫什么名字。”余佩米换了个话题。

　　“刘瑶。”

　　“我叫芙思乐，我跟瑶瑶才逛完街准备上地铁回家，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睁眼就变成这样了。我们还回得去吗？”话越说越小声，甚至还带了哭腔。

　　余佩米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我们下车了就可以回去。你们的手机还能用吗？”

　　“不能。”不知何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醒了，桃花眼睁开，似乎含情，神色不咸不淡，看不出情绪。

　　看来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与此同时，车子徒然停下，车内立刻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女声：“明日中学已到站，请乘客们立即下车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像是在幸灾乐祸。

　　“先下车吧。”余佩米起了身。在这辆诡异的车里，气氛实在不算好，每一秒都是在煎熬。

　　另外两位女生也点点头，跟了下去。

　　芙思乐最后下车，突然想起公交车的后排还有一个人，便扭过头对他道：“快点下车吧哥哥。”明明自己都害怕得不行，说话都打着颤，还不忘提醒最后一排的人。

　　那男人点点头，微微勾唇发笑，像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等人走后，只见他扶着前座的后背，颤颤巍巍起身，慢慢挪步到车门前，再一步一个脚印下了车。

　　“你也害怕吗哥哥？”芙思乐依然挽着刘瑶的手，对那位长得貌美的哥哥有些好奇。

　　那哥哥盯着地面，有些发晕：“腿有点软。”

　　四人一下车，那公交车就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又立即发动引擎，摇摇晃晃地向前开去。

　　余佩米听着她们的谈话，眼神却被四周的景象吸引。

　　抬起头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标有红色荧光字的“明日中学”，道路两侧都种满了榕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唯有车牌下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

　　还有校门口保安室的灯，明亮白炽，像是里面真的有人在坚守。

　　如果忽略四周破败景象的话。

　　四人又检查了一遍手机，无一例外，都开不了机。

　　众人不约而同地走到车站的另一头，想看看有什么公交车通行。

　　可诡异的是，牌子上一片空白。

　　本该标有几路公交车到站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众人愣住了。

　　真是撞鬼了。

　　“你们是来帮我找妈妈的吗？”不知何时，几人中间居然莫名多出来一个小女孩。

　　她梳着两条乖巧的马尾辫，脸型圆润，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抱着洋娃娃，穿着纯白的连衣裙，与乌黑的亮发相衬，手里还抱着一个没有头发的洋娃娃。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人，看得人脊背发凉。

　　芙思乐反应最大，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她盯着那女孩，心里打着颤：“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小女孩貌似听不懂她说的话，脑袋歪了歪，一脸疑惑，看向芙思乐：“姐姐，你是来帮我找妈妈的吗？”

　　这下看得真切，这小女孩说话时，嘴里竟冒出丝丝冷风，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牙齿。

　　说出的话却很清脆，稚嫩童声。

　　四人仿佛都发现了这一点，都开始默契地沉默了起来。

　　余佩米突然发现了什么，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男人，用眼神示意地下：她，没有影子。

　　那男人低头看去，神色明显一怔，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有些无奈：“这种事以后没必要告诉我，我害怕。”

　　那女孩似乎是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又90度转过头，脖颈间甚至还冒出了“咯咯”的声音，仿佛是骨头在扭动，她又用童声问了一遍：“姐姐，你是来帮我找妈妈的吗？”

　　余佩米点点头，强装镇定。

　　“你妈妈是谁？”刘瑶开口说话了，面色不改，看起来一点也不怕。

　　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过去，小女孩又咔嚓咔嚓地扭过头，听到了回答，似乎是十分高兴，裂开嘴笑了笑，可惜没有牙齿，只看得见牙龈和嘴里猩红的血肉：“我妈妈在里面。”说罢，用手指了指那黢黑静谧的学校。

　　“看来，我们必须得帮她找到妈妈才能回去了。”刘瑶开口，望向她们，表情丝毫没有褶皱，仿佛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男生点点头，先作响应：“这看起来很像是在游戏通关，只有完成了才能触发下一剧情。”

　　“我叫洛初晓，是一名程序员。”迟来的自我介绍终于说了出来，此时此刻，他们四个被迫绑成一团，互相取火。

　　“余佩米，大学生，20岁，专业是中医学。”

　　“我叫芙思乐，她是刘瑶，我们是好朋友，在同一所高中上学，是同桌。”芙思乐挽着刘瑶，说出的话怯怯的，像是很害怕“还有件事，我从下车起就想说了，这个明日中学，好像在很多年前就倒闭了。”

　　一阵阴风吹过，在夏天的晚上，连蝉鸣声都没有，四处静得可怕。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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