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七小时

　　冬末，天气还是那样冷，丝毫没有升温的迹象。
　　季闻颂刚结束品牌活动，披上大衣跟着助理向停车场的方向大步走去。虽说只是一小段路，但还是有不少粉丝紧紧跟着，一边举着相机，一边喊着“闻颂！看镜头！”
　　季闻颂朝镜头笑了笑又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到路人。”
　　助理小朱用手护着季闻颂：“让一下，不要拥挤！来大家让一下。”一口气没喘完他又接着说：“诶，不收礼物，只收信！”
　　各式各样的信封递到季闻颂眼前，他一一收下，上车的时候又叮嘱道：“信我都会看，大家不要聚集，路上注意安全。”
　　粉丝们“啊”声一片连连点头说：“好！”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开来，季闻颂顺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
　　小朱松了口气：“颂哥，今儿人真多！一会的红毯名单和流程我发您了，造型师在场地候着呢，还有采访提纲您再看看准备一下，今天时间还算充裕，咱们慢慢开过去不着急。”
　　季闻颂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今天是跟剧组一起走还是我自己走？”
　　“您自己走。”小朱回答完后车内又回到了安静的状态。
　　季闻颂闭上眼睛靠着车窗，这几天的行程让他喘不过气，好不容易逮住了几分空闲时间，就什么话都不想说，其实这也是他离开镜头私下大多时候的状态。
　　这种疲惫感季闻颂倒也习惯了，这几年名气积累了不少，钱也越挣越多，人却越来越空虚。每天毫无缝隙地被工作填满，见不完的人，说不完的话，可褪去了光环，身边却空无一人，不由生出几分落寞。
　　有时候季闻颂觉得自己还真是贪心，哪有事事都圆满的道理。
　　季闻颂过了好一会才打开手机，点进助理发送的名单随意翻看着，划拉到一半，他的手指猛然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季闻颂紧紧盯住屏幕，眉毛微皱，像是忽然失了神，没过几秒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小朱坐在副驾驶无意识通过镜子看向后座时，他发现季闻颂似乎有些很细微的异常，几乎难以察觉，但毕竟小朱跟着季闻颂好几年了，太熟悉了，于是担心的扭头问道：“没事吧，颂哥？”
　　季闻颂的眼睛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摇了摇头说没事，接着看向了窗外。
　　车子在路上行驶着，红灯绿灯，走走停停，人来人往没什么不同，却又时刻都在变化着。

　　车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开到了地方。
　　场地内到处都是脚步声，灯光交错着将人笼罩起来。
　　季闻颂换上了一套具有设计感的黑色西装，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摆弄着他的发型和妆容，他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问道：“我这眼影会不会太重了？”
　　化妆师拿着化妆刷的手瞬间定住，打趣着说：“哎，不是吧颂哥，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
　　季闻颂笑了笑：“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这位化妆师跟季闻颂长期合作，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平时季闻颂从来不过问这些，任由他发挥，他拍拍季闻颂的肩：“放心吧颂哥，镜头吃妆，而且这眼妆也是为了跟您今天这造型搭配。”
　　等全部造型完成后，化妆师看着季闻颂哦呦道：“不是我说您这身简直太帅了！就该多尝试尝试不同的风格，粉丝看着也有新鲜感！”
　　其实倒也没有说多“新”，就是季闻颂今天里面这内搭是透的，胸前皮肤若隐若现，搭配着领口带一圈碎钻的西装还挺有感觉。
　　过了一会季闻颂又自己捏了捏垂在额前的碎发，捯饬了半天。

　　没过多久，季闻颂就被人带去了红毯后台做准备。
　　周围没有能让季闻颂称之为“朋友”的艺人，多数是互相点头打个招呼也就没再说什么。
　　季闻颂站在了一处不显眼的位置，思绪有些放空。
　　从在车上看到“盛凡谦”三个字时起，他就开始有些不是滋味，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可即便如此脸上也不能显露半分，在镜头面前不能失了态。
　　季闻颂其实有些害怕，他害怕见到盛凡谦，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几年里能碰上的机会屈指可数，也许这次还是会像以往一样只是远远看见而后各自离开。
　　可实话实说，季闻颂的内心却又有些按捺不住地渴望与期待，哪怕说上一句话呢？但他又觉得还是不要了。
　　两种想法在脑海中不断打架，季闻颂就像是陷入了漩涡一般，越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
　　以至于周遭一切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季闻颂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发觉正有人向他这边走来，直到他突然回过神，反应过来那脚步声似乎是在朝自己的方向靠近，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心里忍不住一颤，接着便听到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过的声音。
　　“季闻颂，真是...好久没见了。”
　　季闻颂感觉自己的肢体跟退化了似的变得僵硬起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转过身。
　　“还...挺巧的。”他挤出一抹笑，直视着盛凡谦的眼睛。
　　面前的男人身穿一身简洁的灰色西装，过去这么久人都是会有变化的，可季闻颂却觉得好像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眉眼间还留存着一丝少年的痕迹，不过已经很淡了，也许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
　　可怎么会没变呢，那些变化都藏在季闻颂不敢触碰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发生。
　　两人对视片刻，盛凡谦先将目光移开了，季闻颂紧接着也看向前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籍籍无名时的无话不谈随着时间消散得一点不剩。
　　沉默中季闻颂先开了口： “最近还好吗？没怎么在网上看到过你的消息。”
　　“哪能和你比呢，狗仔对我这样的小艺人不会有兴趣，要不是公司帮着争取，这红毯也轮不上我。”盛凡谦自嘲一般声音放沉了些接着说：“倒是你...一路顺风顺水，挺不错的。”
　　“嗯...算是吧”
　　两人又回到了沉默，跟周围热火朝天的状态格格不入。
　　盛凡谦几句话说得倒是坦荡，可是衣角却被手指搓出了不显眼的褶皱。
　　怎么就会忍不住呢，一看到季闻颂就忍不住呢，明明可以不过去，偏偏还是要向他靠近。
　　季闻颂像是块专吸盛凡谦的磁铁，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盛凡谦望着被叫走的季闻颂的背影，算了吧，他在心里无声叹息。
　　接近凌晨，喧闹总算结束，剩着零星的工作人员扫尾。下了红毯季闻颂跟盛凡谦也没再碰过面，隔了那么些人，找不到也是应该的。

　　盛凡谦回到家，洗完澡觉得轻松了些，独自一人窝在沙发里。
　　现在的他越发喜欢这样安静的独处时间，就好像外面的世界可以统统抛弃掉，只有自己，发呆也好，什么都好。
　　电视里播放着他随手点开的综艺，传来阵阵笑声，但盛凡谦的思绪却不在那上面，过了一会盛凡谦抬手关掉电视，朝卧室走去。
　　他想，还是钻进被窝好好睡一觉吧。
　　城市的另一处角落，季闻颂却失眠了。
　　辗转反侧，盛凡谦的轮廓在脑海中挥散不去，越发清晰。
　　有一些失控。
　　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敢尝试。所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努力着让所有的事情都走向该走的方向，走对了吗？
　　二十岁的季闻颂坚定地认为是对的，现在二十六岁的季闻颂却有些动摇，可二十岁的他无法预知二十六岁的事情，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季闻颂打开床头柜的最后一层，翻开一本微微泛黄的日记本，伴着床头暖黄的灯光，他一页一页地拨动着，眼睛变得模糊起来。
　　回忆带他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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