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竹马都有病

　　C市的秋天难得有这样出太阳的好天气，叫人觉得校园里的青春活力都比往常多了些。

　　谈夙当然也觉得这样的天气难得，可本该有个好心情的他，却有两件事叫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个是他最近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体虚。
　　他经常感觉呼吸急促、汗毛竖立，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有些发抖。

　　虽然谈夙高二时就被查出了失温症，但他一直遵从医嘱，从未出现过这么严重的状况。

　　所以眼下刚入秋，他就已经穿上薄毛衣和加绒的外套，加强保暖。

　　第二个是他妈妈周三来电话，叫他周五下了课搭谢以川的车一起回家，两家要聚餐。

　　谈夙妈妈和谢以川妈妈关系几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两家住得也近，时常一起吃饭。
　　可这是第一次，两位妈妈非要把谈夙和谢以川都叫回去一起。

　　所以这天周五下了课，谢以川已经把车停在路边儿等他了。

　　谈夙背着朴素的双肩布包，穿着一身舒适和保暖为主的朴素休闲装，却也不妨碍谢以川老远就认出了他。

　　刚刷脸走出校门，谈夙就看到了谢以川那辆黑色越野车。

　　副驾驶的车窗是打开的，他刚好能通过副驾这边敞开的窗户看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停下滑的谢以川。

　　谈夙觉得自己看到他这模样就一股无名火。

　　早知道高三毕业那年他也去学个驾照了，省得坐个车都得看谢以川在自己面前装叉。

　　谢以川隔着十几米也很快察觉到了谈夙的视线，不咸不淡地冲他勾了勾嘴角，用口型对他说：
　　“走快点。”

　　谈夙其实看懂了，但臭着个脸没理他，也没因此加快速度。
　　直到他走近了，谢以川才挑眉点火：“真是一如既往的脸臭。”

　　谈夙看了谢以川一眼，正欲与他再次开战，却忽然从脚心儿窜上来一股凉意，直达头顶。
　　意识到可能是失温又犯了，谈夙咬唇噤声，伸手去拉车门。

　　谢以川纳罕地上下打量他：“真稀奇，居然难得没把你点炸了。”

　　谈夙这会没空将心思放在谢以川身上，因为令他更觉得头皮炸开的事情发生了。

　　他拉不开车门。

　　并不是因为谢以川没开车门锁，谈夙刚才透过车窗有看到他伸手去开。

　　而且谢以川虽然偶尔跟他嘴贱，却不至于幼稚到在这种事上让他难堪。

　　是他谈夙自己现在没力气打开车门。

　　完蛋了。

　　未来一个月，在所有不得不和谢以川坐在一起的场合里，这事儿一定会被他拿出来阴阳怪气不下二十遍。

　　果然，见谈夙在车门口半天不动，谢以川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好半晌，试探道：
　　“磨蹭什么呢？这路口不能久停的。”

　　谈夙大脑飞速运转着，最后还是决定，没有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他直接麻木着一张脸对谢以川发号施令：“下来，给我开门。”

　　谢以川挑眉，但是屁股不动如山：“需要我再说一句公主请上车吗？”

　　谈夙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说话也开始有些费劲，实在不想再跟他打嘴仗。
　　他苍白着一张脸皱眉，一个字一个字地再次咬牙重复：“给，我，开，门。”

　　谢以川总算发现了些不对劲，意识到谈夙的脸色比往常都要白一些。
　　他终究是下车绕过去给谈夙把门打开了。

　　车门一打开，谈夙长腿一迈就准备上去，可脚尚未沾到车，那阵寒意就又恰好在此时从脚心开始往上窜。
　　谈夙一个腿软就要往地上滑。

　　谢以川赶忙伸手拖住他的腋下，施力将他往车上送。
　　他疑惑道：“你这是？”

　　屁股几经辗转总算落到副驾驶坐垫上的谈夙，看了一眼周围纷纷往这边看的同学，垂眸道：“先走。”

　　此时正是刚下课的时间，校门口人来人往的。

　　谢以川关上了车门，回到驾驶座上，便看到谈夙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

　　他觉得谈夙今天看起来怪怪的，明明刚入秋却穿得比旁人都要厚一些，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妙。

　　谢以川收起了那颗想点炮仗的心：“你到底怎么了？去医院看过吗？”

　　谈夙蹙着眉扫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他现在哪里有力气说话。
　　谢以川挑眉，他当然看到了谈夙那一眼里面包含着的脏话。

　　但是……谈夙刚才车门都拉不开，是怎么敢在打开这个保温杯之前挑衅自己的。

　　他期待地等着谈夙向自己求援，结果发现他居然顺利把保温杯拧开了。

　　谢以川：“……”
　　他抿了抿唇，目视前方准备开车出发，还不忘提醒谈夙一句：“安全带。”

　　“啊。”谈夙却在此时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而谢以川听到了一道不妙的声音。

　　他右眼皮跳了一下。
　　扭头一看，果然见谈夙的保温杯掉在了他腿上，水撒得到处都是。

　　谢以川一闻这甜腻味儿，就知道杯子里装的不是白水。
　　他气笑了，神色不明地看向谈夙：“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说你不是故意的。”

　　其实谈夙是为了拧开这个杯子，将自己仅剩的力气都用光了。
　　他也没想到拧开之后，自己会拿不稳。

　　本来是有些愧疚的，但一听谢以川这语气和话，他的愧疚突然荡然无存。
　　而且谈夙从方才起就一直心慌发冷出虚汗，本就很烦躁……

　　“对不起，我是故意的。”谈夙面无表情地说。
　　说完这句话就真的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只够他跟谢以川呛这一句了。

　　“呵呵。”谢以川还是在笑，不过明显和方才笑得不一样了，“你在到家前跟阿姨想个理由解释吧，这坐垫是阿姨送我的。”

　　他将车缓缓启动，余光看谈夙没反应，再次咬牙提醒：“安全带！”

　　谈夙还是没反应。

　　谢以川他猛地将已经起步的车重新停下，伸手去抓已经歪倒的谈夙的肩膀：
　　“谈夙？谈夙！”

　　“草！”谢以川低骂了一句。
　　他有些慌乱地伸手，去将副驾驶的安全带给谈夙扣上，随后伸手去摸手机准备打120。

　　只是拨号键尚且没有按下去，就被一只冰凉的手虚虚搭上了手腕。

　　“只是，低血糖。”谈夙半眯着眼，听上去很累，“冷。”

　　谢以川一愣，语气态度都比方才软了些：“去医院。”

　　“不用，我妈还在等。”谈夙没什么精神地把头埋进自己的衣服里，“给我开个空调就好。”

　　许是怕谢以川理解错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热空调。”

　　谢以川蹙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不能开热空调。
　　他想了半晌，转身去拿自己后座的包：“热水行吗？”

　　谢以川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拧开了递给了谈夙。

　　谈夙有气无力地别过脸。
　　他都这样了，谢以川却连给他开个空调都不愿意。

　　谢以川神色不明地看着谈夙的侧脸，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谈夙阖上眼。

　　就是这样。
　　自从高二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总是这样。

　　说不上多坏，偶尔也有一些稀奇的、已经变成了习惯的关心。
　　但也说不上多好，吵架呛话是常事，而且不知为何总是陷入这种无声的僵持。
　　在外人眼里，他们几乎就总是在冷战或者打嘴仗。

　　就在谈夙都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
　　随后很快，他的下巴和肩膀忽然被一双烫人的手握住，强行将他的身体扳过去转向了驾驶座那边。

　　谈夙没有力气挣扎，最后只是愣愣的被捏着嘴灌了几口热水，因为他并不非常配合，还撒了不少到外面，一部分顺着他的嘴角滑到脖颈，再钻进衣服里，灼得谈夙一个激灵。

　　谢以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谈夙就是看得出他有些不高兴。

　　应给是被自己给烦的。谈夙想。

　　不过热水下肚，谈夙总算是缓过来不少，他瞪着已经重新系好了安全带准备起步的谢以川：“你那气势看着想把我给淹死。”

　　谢以川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这点儿水量都能淹死人我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他把自己的保温杯塞到谈夙手上，“自己拿着。”

　　谈夙抱着这车里唯一的热源，沉默地看向窗外，很快就发现谢以川走的不是回家的方向。

　　“去哪儿？”谈夙问。

　　“去医院。”

　　“我不去！”谈夙反应很大，令谢以川都惊了一下。

　　谢以川蹙眉：“你不去，这个样子回家我没法跟阿姨交代。”

　　“不需要你交代，只是低血糖而已，我自己会跟她解释，总之我不会去。”谈夙很坚决，“你开到医院我也不会下车的。”

　　谢以川又沉默了许久，最后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行吧，那去给你买套衣服换下来。”

　　谈夙这次默认了。

　　-

　　最后谈夙根本没下车，他直接让谢以川给他买了一件新毛衣，一条厚些的休闲裤和外套。
　　换上后，谈夙因为副驾驶脏了，顺理成章地拿着保温杯躲到了后座。

　　谢以川沉默地开车，谈夙就抱着保温杯直接躺在了后面。

　　“你别再把我后座也给弄湿了。”谢以川看了一眼后视镜说。

　　谈夙有些不耐烦：“我知道！”

　　谢以川轻笑了一声：“嗯，中气十足，听起来是好了。”

　　而谈夙居然又没搭理谢以川这句点火的话。
　　因为他此时正看着手里的保温杯发呆。

　　刚才没力气也没精神，这会儿他状态好了许多，所以才有心思来发现——

　　这个保温杯不是他高二表白的时候和情书一起送给谢以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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