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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怀
寒风萧索,冷冷凄凄。
伦敦的街头,肆意的凉风透过厚厚的棉衣,直往细嫩的皮肤里钻。
楚冉受不住寒,不禁打了个哆嗦,两只手交替着搓了搓,加快了步伐。
约莫十分钟后,楚冉夹带着一股凉气,走进所居住的那栋公寓楼里,在楼下遇到一位相熟的邻居,两人像往常那样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走开。
到了家门口,楚冉不紧不慢地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白色钥匙,正要往锁孔里送。
身后却倏地传来一个暗沉而沙哑的声音。
“阿冉。”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成了冰,刺得楚冉心脏骤然紧缩,全身血脉无法流通。
手里原本握着一串钥匙和购物袋,应声落地。
果蔬散落得到处都是,其中有一只橘子翻滚了半天,竟径直停在了那个男人的脚下,像是某种暗示。
她突然认命地想,从这一刻开始,便再无法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了。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侧身缓缓蹲在地上,将四下逃窜的水果重新归拢进袋子里。
那个看上去瘦削,却凭借常年自律而拥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也在主动帮忙收拾残局。
而在他将捡起的水果,抬手递给楚冉时,后者却视而不见,转回身体开门去了。
宋承延用手抵住门沿,跟在楚冉身后走了进去。
楚冉信步走入厨房,一如既往地无视面前的人,洗菜,切菜,然后继续掰蒜。
那个人许是等久了,见她没有要走的觉悟,逐渐开始急躁起来,瞅到一个空挡,从她白皙的手中,把剥了一半的蒜抢走。
楚冉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赌气一般,转身又去摘葱叶。
“阿冉!”掷地有声,“跟我回家。”
语气强硬,却难得没有额外附加的动作,他在害怕,怕再次惊走眼前这个好不容易重逢的蝴蝶。
楚冉心头一震,他不过只是简简单单地吐出了两个字,她却是像遭人迎面重击似的。
“为什么?”楚冉开口道,“凭什么?”
宋承延吃瘪,但似乎早已预想过这番场景,因此并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用于沉默,“就凭现在的我手里有你哥公司里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
楚涵耗费十余年,凝结了他无数的心血所创办的公司,自楚涵车祸身亡后,楚冉一心只想远离是非之地,这家公司的负责人便自然而然地变更成了楚涵的妻子何尧婉。
宋承延手里又怎么会有公司如此多的股权?
“你去对付我嫂子了?”楚冉气急,高声道:“宋承延!你还是不是人?”
“没有。”宋承延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只是费心收购了些股份,但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对不对付她,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尽管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但他轻柔的语气和脆弱的眼神处处透露出破绽,颇有种外强中干的意味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冉微微叹出一口气,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可以被空气吹走,“我总不能饿着肚子跟你走吧,宋承延。”
宋承延听闻此声,果然没有再催促,而是将身体撑在立地冰箱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瘦小的身影。
这是见面后,她同他说的第一句不带情绪的话,她的声音那样温柔,那样恬静,仿佛不曾沾染人间烟火。
像在冬日里,偶然觅得的一处温泉暖流,平白让人定下了心。
宋承延就这样听话地站在一旁,上身是临时得知她的下落,而匆匆套上的青苔色格纹外套,下面则是一条混纺运动裤,配着一双休闲鞋。
这样的穿搭在零下十几度的湿冷天气中,根本起不到防寒的效果,但很显然在门口等待楚冉的两个小时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此时的宋承延像极了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像,他难得好脾气地等着她抄菜,等着她装盘,等着她坐定吃饭。
他不敢再有脾气了,在他曾经或有意或无意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此刻却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悉数捧奉的人面前,他怎么敢再有脾气。
还好,他找到楚冉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找机会去弥补这一切。
楚冉没做他的那份饭,宋承延也没表达不满。
期间宋承延的肚子可怜巴巴的发出过几次“咕噜噜”的抗议声。楚冉视若无睹,宋承延亦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把楚冉带回家。
带回他们的家。
他不能没有她,这三年找不到她踪迹的昏暗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有时候思念比疾病更让人疼得要命。
楚冉在电话里向房东太太退了租,另外交付了违约金,那位慈祥的老人家开始怎么都不肯收,听到楚冉明显低落的声音,还关心她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用不用找人帮忙,她解释过后挂断电话,将一把带着卧室和防盗门的钥匙串,一并放在了茶几上。
宋承延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童,眼神黏在楚冉的身上分毫不离。
只见楚冉走进起居室,推开衣柜,里面悬挂着的衣物不超过二十件,倘若时间倒退回三年前,时髦爱美的她绝对不可能简朴至此,没把衣柜堆积成山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时间果真像是磨人的怪兽,吞噬了天真,滋长了愁苦。
她取出其中一件白色围巾,轻柔地裹在修长的脖颈上,然后拎起斜挎包正要往出走。
自始至终,她都没再同他再讲过一句话。
宋承延悲恸地想,这些年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境转化,才让她从一个原本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女生,变成了如今这般沉稳寡言的人。
“就这些东西?”
“这里用的东西,就留下这里吧,何必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也是在指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承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皱了皱眉头,眼神中满是沉痛,“总有些东西是舍不下的。”
刚下飞机,楚冉看了眼手中多年未换的国产手机,上面显示北京时间上午11时28分。
一辆黑色玛莎拉蒂SUV停在接机口,宋承延的司机早就等在那里,替他们开好车门,楚冉一言不发地坐了上去,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宋承延找了几个话题,楚冉皆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便只好作罢。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至少常年体寒的楚冉没有发寒,反倒连指间都是温热的,但后排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降至冰点。
“你要带我去哪?”大约过了半小时,楚冉再也忍不住地问他,车子没有通往郊区,这不是回他家别墅的路。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宋承延没有直接告诉她。
楚冉的心愈发不安起来。
不久,车子在一所靠近私立小学的路口平稳地停住。
楚冉蹙眉,疑惑地看了眼宋承延,他却躲开了这抹视线。楚冉不明就里,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但没用多久,楚冉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撞在了楚冉的视线——那是何尧婉,怀里搂着一个穿着白色蓝条纹校服的小男孩,该是楚冉刚刚放学的侄子楚煦。
小家伙似乎很兴奋地和母亲谈论着学校里的趣事,一边讲着,一边扒拉着母亲的衣摆。而女人的脸上同样洋溢着幸福的笑。
楚冉逃离宋承延的这几年,怕连累到她们母子俩,一直不曾与他们联络,想不到在她走之前,那个总缠着她要陪他玩的小侄子,竟然长到了这么大。
仔细看的话,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他大哥楚耀。鼻子也有点像。
楚冉瞬间濡湿了眼眶,直至母子二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拾好情绪,冷冷地看向宋承延,声音有些颤抖,“你在威胁我?”
是肯定的语气。
以宋承延如今手握盛华集团实际控制权的手段,要想对付一对孤儿寡母,简直易如反掌。倘若楚冉花些心思,或许可以一走了之,但她的嫂子和侄子却不能。
宋承延不敢与她对视,而是将眼神移到了她脸颊边的一撮碎发上,“我舍不得,你知道的。”
舍不得?楚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对不起,阿冉。”
他太害怕她会离开了,那样漫长而无望的日子,他不仅是丢了她,更像丢了自己。
宋承延握住她的双肩,轻软着声音哄道,“只要你能安心待在我的身边,我发誓,你害怕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楚冉拨开他健壮的手臂,回避地看向窗外,“你最好说话算话。”
从楚冉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经妥协了,现在不过是为这场妥协再加上一份保险而已。
宋承延,你真的……太会拿捏人了。
一路无话。
楚冉本能地不想离宋承延过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门,楚冉的面色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总。”助理李竖走上前,“欢迎夫人回家。”
李竖一早便带着人将别墅从里到外地收拾过一遍,只因宋承延下了命令,不能让楚冉看到因为自己长期以来的懈怠放纵,而变得杂乱无章的房间。
楚冉神情不虞,看向宋承延,语气冷淡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习惯就好了。”宋承延讨好般笑了笑,“再说,除了这个称呼,我想不到更适合的。”
算了,争执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什么。
楚冉好不容易敛起的心绪,在看到客厅落地窗边的那株百合竹时,露出一丝愣然来。
这短短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被时刻关注着她的宋承延捕捉到。
宋承延的嘴角随之上扬起一丝弧度,“我从来没养过活物,还以为这种娇嫩的绿植更是难养,没想到也挺拔到现在。”
“你手底下的人功不可没。”
宋承延接话,“你留下的,我没让他们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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