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干活
夜色如墨,猩红的光,仿佛地狱业火吞噬人间。
关家庄园在烈焰中摇摇欲坠,雕梁画栋化焦炭,青砖黛瓦裂成灰。风卷着火星与灰烬,在空中盘旋,似无数冤魂在哀嚎。山影在远处若隐若现,如蛰伏的巨兽,冷冷注视着这场人间惨剧。
叫喊,脚步……到处都是致命的混乱。
后院厢房内,烛火摇曳,映得管家李忠的面容愈发凝重。他一把将身旁的小女孩塞进柜中,动作虽急却不失轻柔。
“忠叔……”小女孩脸色苍白,唇瓣颤抖着似要说什么,却被李忠抬手止住。
“大小姐,莫出声,莫怕。”他低声对着柜中叮嘱,“老爷与夫人已遭不测,关家的血脉,如今唯系于您一身。您务必保重自身,万不可轻举妄动。”
言罢,他深深凝视着小女孩,浑浊的眼中闪过决绝。柜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火光与喧嚣,却隔不断那渐近的脚步声与刀剑碰撞的铮鸣。
“关家世代赶尸,必有异宝!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你去搜那边,你们跟我来!”门外传来了官兵的厉喝。
下一刻,房门轰然洞开,数名官兵鱼贯而入,刀光在烛火下泛着森冷的影。
为首兵头扫视屋内,最终视线定格在李忠身上,冷冷阴笑:“老头子!识相的赶紧交代,宝贝藏在何处!?”
李忠不语,只缓缓抽出腰间佩剑,身形一动,如苍鹰扑兔,直取那兵头首级。
他虽年迈,却招招凌厉,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然双拳难敌四手,一人也抵不过对面围攻,他渐渐力不从心,鲜血也染红衣襟。步步退守之间,却有意无意始终挡在柜前,寸步不让。
“老东西,找死!”
“噗嗤——”剑刃穿透血肉,李忠口中溢出一缕鲜血,却仍死死握住剑柄,不肯倒下。他的背脊紧贴着柜门,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那柄染血的剑牢牢钉在自己胸前。
剑尖距离柜中之人仅余寸许,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呛的人几乎窒息。
忠叔……
小女孩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双眸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锋,唇瓣已被咬得渗出血丝,却硬生生将哭声咽回喉中。
几名官兵上前欲搜查柜子,被那为首的兵头抬手拦住。
“罢了,这老东西宁死不说,想必异宝也不在此处。走,去别处搜!”
脚步声逐渐远去,小女孩终于松开紧咬的唇,泪水无声滑落。她死死攥住衣角,眸中燃起滔天恨意。
“忠叔,父亲,母亲……关家上下五十四口,绝不会白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在心中立下血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终有一日,我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
像是骤然踏空于万丈深渊,直直坠入无间地狱,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化作一片混沌。
关苓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脊背一片冰凉。她睁开眼,入目却是湛蓝如洗的天幕,几缕薄云悠然飘过,日光和煦,洒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她怔忡片刻,才缓缓回过神来。
又是那个梦……十年前那场灭门之祸,如附骨之疽,夜夜纠缠。
胸中恨意翻涌,烈火灼心,关苓眸中冷意骤起,仿佛冰封千年的寒潭,深不见底。
“嗯……师傅,怎了?这不还没到董家村吗?您睡毛了?”身侧传来二豆含糊的童音,带着几分慵懒与懵懂。
关苓侧目望去,只见二豆支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张小脸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憨态可掬。
关苓浑身的严寒被化开,又感觉回到了人间,伸手弹了二豆一个脑瓜崩,嗤笑:“说谁睡毛呢?没大没小!还没到,你接着睡吧。”
二豆“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气鼓鼓躺倒在关苓身边,哼唧半天,敢怒不敢言。
牛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小路,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路旁野花烂漫,蝶舞蜂忙,远处青山如黛,连绵起伏,与天际相接。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清香,令人心神一畅。
这样的景色实在适合睡觉,可无奈瞌睡也被师傅的‘弹指神功’弹走了,二豆半晌又憋不住跟她找话聊。
“师傅,你看那边那个云像不像咱们身底下这头老黄牛?”
关苓倚在稻草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眯眼瞥了一眼,懒懒应道:“嗯。”
二豆见她敷衍,不甘心地又指向路旁一簇野花:“师傅,那花儿像不像咱们上次在唐家庄见到的那朵?”
“嗯。”关苓依旧漫不经心。
“师傅,您看那边……”二豆话未说完,关苓已挑眉伸手,拇指与食指一捏,直接掐住了他的小嘴。
二豆被掐得呜呜直叫,含糊不清地嘟囔:“……是虎,尿肝神马?”
关苓看着眼前被掐住嘴唇,仍旧憋不住叽喳的小徒弟,颇有点无奈。
二豆是她流浪在外第二年于一河郊捡来的婴孩,当时天寒地冻,若她不救,此子必死无疑,她虽然年幼,但有一身本领也算饿不死,便就收养了这孩子。
刚开始,关苓是没想教二豆什么的,只想着给他一口饱饭吃,养大点硬实些,死不了,就让他自寻去处过活。
毕竟,还有血海深仇未报,她不想与任何人产生瓜葛。
可没想,这孩子一天天长大,却是乖巧贴心的紧,后面相处出感情,她看他根骨尚佳,便就将这孩子收做了徒弟。
当然,收徒之前,关苓也将自己要报之仇,要做之事都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二豆。
“我将面对的是不知是何面目的敌人,跟我走下去,你可能会丢掉性命,离开我,你好歹还能留一条命,你可还愿意跟我一起?”
那时,二豆真的还是一个小豆丁,但他的眼神却不像个孩子,十分坚定:“关苓姐,你放心,若不是你捡回了我,我早就冻死在那河边,无论去那,我都要跟着你。”
自那之后,九个年头过去,关苓已二十,当年还走不稳的二豆也已到了她的胸口。
这些年,走南闯北,十年寒冰,难凉热血,也多亏这孩子能陪在她身边……
关苓想着,心底莫名浮现一丝柔软,手上劲一松,也就放开了掐着二豆嘴巴的手指。
“哎哟,师傅,你这手跟铁钳似的没分别,掐得我疼死了,快看看我的嘴巴肿没肿?”
一瞬,心里那丝爱怜散去。
关苓默然,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三字,忒聒噪。
二豆得了自由,立马揉着嘴巴凑到关苓跟前,撅着嘴,一副“你快给我瞧瞧”的委屈模样。
关苓扫了一眼二豆,发现他那嘴唇油皮都没破,翻了个白眼,又靠回到了稻草堆上。
“肿?肿成腊肠才好,省得你一天到晚叭叭叭个没完!”
二豆一听,小脸垮了下来,装模作样的假哭:“师傅,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我还是不是你的亲亲徒弟了?”
关苓岿然不动,双手枕在脑后,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眼见装可怜没效,二豆又嘿嘿一笑,也凑过去,躺在关苓身边,小声的拍起马屁。
“师傅,我这不是怕你闷得慌嘛……“
“师傅,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跟你说话,还能跟谁说去?这天底下,我最最关心的就是师傅你了!”
关苓听着这番话,嘴角微微翘起,也开起玩笑,“行了行了,少在这儿给我灌迷魂汤!”
关苓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地叼着稻草,望着天上的云彩出神。
二豆敏锐感觉师傅的情绪似乎好多了,便也乖乖地躺回稻草堆上,学着关苓的样子,叼了根稻草在嘴里。
两人就这样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倒也悠闲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缓缓停了下来。
“两位,到了。”赶车的老伯回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关苓坐起身朝外望去,只见夕阳西下,将四周的树林染成一片昏黄。不远处,隐约可见几座孤零零的坟茔。
老伯跳下牛车,搓了搓手,看了看关苓又看向别处,一副想说什么却又窝囊的不敢说的样子。
半晌,他低头不耐烦的嘟囔:“我说你们这些赶尸的,大白天的不过来,非得挑这会儿,怪瘆人的。”
关苓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麻烦您了老伯,这是您的车钱。”
老伯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松快了些,“得嘞,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自个儿忙活吧。”说完,他赶着牛车,一溜烟地赶紧走了。
关苓和二豆拎着自己的家伙事,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行走间,天色渐暗,林间雾气升腾,四周的树木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幽深。远处传来几声不知是鸟还是兽的怪叫,声音凄厉,回荡在空旷的山林中,十分怪异诡谲。
二豆背着小包袱,紧跟着拿着罗盘的关苓,看了看四周,搓了搓胳膊,小声嘟囔:“师傅,这地方可真够阴森的……”
关苓目不斜视,手中罗盘稳稳指向前方,脚下步伐不停,语气淡然:“怕什么?死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顿了顿,声音又轻又冷。
“记住了,这世上,比死人更可怕的,是活人。”
又走了百十来步,关苓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土坟前面,四处翻找了一圈,终于从杂草堆地底下刨出了一块已经腐朽不堪的木板。
逆着月光看,她终于辨别出了上面依稀的字迹,“董宗明之墓……就是这了,干活!”
说着,关苓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三截木棍,左右一拧,再安上一个铁锹头,居然就变出了一把铲子。
二豆有样学样,也从小包袱里,取出木棍组装出了一把小号的铁铲。
工具齐备,两人开始挖坟。昨日刚下过雨,泥土湿润松软,铲子下去并不费力。一锹一锹的泥土被掀开,渐渐露出下面的棺材。关苓动作利落,几锹下去,棺材盖上的泥土被扫净,一口红木棺材显露出形貌,棺木上的红漆色已有些剥落辩驳,像是被蹭花的血迹更为阴森恐怖。
二豆有些紧张,手都有些发抖,关苓瞥他一眼,停下手中动作,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别怕,有我在。”
二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我不怕!”
安抚完二豆,关苓率先弯下腰,用手扣住了棺材板的一角,而对面,二豆也用手扣住了另一边。
“一、二、三……”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用力,棺材盖应声‘咚’的落在一旁,而后,就是一股腐朽恶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二豆甚至都来不及闭眼,冷不丁就扫到了董家老太爷如今的尊容,差点没吐出来。
“师傅,有点子辣眼睛……”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