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嘻嘻

　　01

　　冯悠悠是十六岁的时候死的。

　　那会儿正好是夏天，天可热，她那尸体抛野地里晾着，才两天就臭得熏死个人。

　　味儿太冲，她捏着鼻子被困在尸体边上，老盼着快来个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什么的把她给牵走。

　　结果嘛，黑白无常是没瞧见，倒是瞧见了跑来给她收尸的漂亮道长。

　　她不认识这道长，道长却似乎认得她，替她收敛了尸骨，还给她修了一方小小的墓。

　　冯悠悠乐滋滋地迁了新居，虽然不知道这道长从哪儿来，又为什么要给她修个墓，但这不妨碍她觉得道长是个好人。

　　只是吧，过了那新鲜劲儿，冯悠悠又开始觉得道长给她选的落脚地儿，实在有点不太合她心意。

　　说是山清水秀的风景秀丽地儿，但这荒无人烟的，成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累得冯悠悠天天只能数着蚂蚁过日子，可别提多无聊了。

　　要知道，她生前可是有事没事就跑街上闲唠嗑的街溜子啊。

　　那会儿可没人知道她是个姑娘，她是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就是那顶顶热闹的青楼瓦舍她都进去逛过好几回了。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每年夏至，清河坊的几个楼子都会攒局办个品荷大会，楼里那些漂漂亮亮的姑娘们都聚到一块表演才艺，也不拘什么公子王孙、走马贩卒，只要能挤得进去，谁都能去看花魁娘子垂罗舞縠。

　　搁往年，冯悠悠那是回回不落地去凑热闹，就她死的那一年没去成。

　　为啥没去成？哈！

　　冯悠悠记得可清楚，就那天，夏至那天。

　　那天早上，她刚把自己拾掇好，就准备早点出门去占个好位置呢，结果呢，门一打开，嚯！

　　一个彪型大汉跟个铁塔似地站她家门前，把门堵得那叫一个严实。

　　然后吧，她知道了，她是个公主。

　　就，宫斗文里常有的情节——某个妃子生了公主，想争宠，就把公主换成皇子。

　　她就是那个被换掉的公主。

　　至于这群人为啥又来找她？

　　简而言之，就是：

　　她亲弟当皇帝啦！

　　她亲妈当太后了！

　　她可以回去享福啦！

　　结果享福第一步，就是先把她嫁出去。

　　嚯！

　　冯悠悠自由自在十来年，一天天不知道有多快活，嫁人什么的，那是从来没考虑过的。

　　但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她这升斗小民，该认怂就认怂。

　　不过嘛，冯悠悠到底也没被嫁出去。

　　她就是死在成亲的路上了嘛。

　　02

　　说实话，冯悠悠其实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对她来说，上一秒的记忆还是戴着重得要死的发冠被嬷嬷扶进花轿里，就那么眼睛一睁一眨的功夫，嘿！

　　你猜怎么着？

　　她死啦！

　　死得可真干脆啊。

　　要知道，上花轿那会儿她还在想，这都嫁人了，她还稀里糊涂的，那宅斗小说写的多吓人啊，她进去不就是给人送菜的嘛。

　　结果倒好，她还没过门就嘎了。

　　连自个儿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可真丢脸啊。

　　冯悠悠一想起这事都觉得特尴尬。

　　你想想啊，她要是再撞上一个和自个儿一样的鬼，跑去和人打招呼。

　　人说：我是哪年哪月怎么怎么死的，要断气那会儿怎么怎么难受。

　　又问你：小妹儿你这年纪轻轻的，估计也不是寿终正寝吧？怎么死的啊你？

　　这可让冯悠悠怎么回？总不能说她也不记得是怎么死的了吧？那还不得被人小瞧了去？所以，可不能这么答。

　　“所以，你就跟人说，你是被负心汉辜负之后跳井死的？”小书生眼睛都瞪大了。

　　冯悠悠可不觉得心虚：“对啊，女鬼不都这么死的，那我是女鬼，我也可以是这种死法嘛！”

　　小书生不解，又问：“那你为什么和我说真话？”

　　“额，我说了你别害怕啊……”冯悠悠眼神飘了一下：“你吧，长得吧，和给我收尸的，那个道长，有那么一点像，不对，应该是很像、非常像！”

　　“你是不知道啊，你俩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只不过，他看着和我差不多大，你嘛，就还是一副小孩样，矮墩墩的。”冯悠悠说得眉飞色舞。

　　小书生这会儿连眉毛都皱成一团了：“我才十二，以后还会长高的。”

　　“吼吼，那可不一定。”冯悠悠怪笑道：“你要不小心死这儿了，以后可就没长高的机会了。”

　　小书生眼神暗淡下来，不说话了。

　　一看把人聊沉默了，冯悠悠马上改口安慰他：“咳，欸，你也不用那么害怕。看在你和好心道长长得那么像的份上，我会保护你的。你瞧，刚刚那群人不都被我忽悠走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而且啊，这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我这一天天地，不也过得很开心吗？不过，小书生，刚刚我就想问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还能被那么一大群人人追杀的？”冯悠悠是真好奇，她当公主那段时间都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呢！

　　小书生沉默地看了冯悠悠一会儿，思忖片刻，还是开口道：“他们说我是平南王的儿子，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

　　“平南王啊……”冯悠悠眼睛一下瞪大了：“咱俩可真有缘分，我差点就当你娘了欸！”

　　是的，冯悠悠之前被她太后娘安排的婚事就是和平南王的。

　　而让冯悠悠觉得特别有意思的一点，这位平南王嘛，就是那个换掉了公主的“皇子”。

　　据说，这位顶了冯悠悠公主位的“农妇之子”，在“皇子”这一职位上干的特别好，好到年仅十二就被先帝立为太子，结果人矜矜业业在太子位上干了好几年，先帝崩殂之后，正准备继位呢，冯悠悠的太后娘跳出来了，说，这人不是皇家血脉，他不能继位。

　　于是新皇就成了冯悠悠她亲弟。

　　也亏得先帝子嗣不丰，膝下一票的公主不说，好不容易在晚年得个小儿子，结果还没周岁就夭折了，要不是看冯悠悠的太后娘把一个假儿子和一个亲儿子都养过了十岁，他都准备从宗室里过继一个来当皇帝了。

　　要冯悠悠说啊，先帝这眼光还是太狭隘了，以前又不是没有女帝，把公主好好养养，不一样可以继承他的皇位嘛。

　　咳咳，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新帝继位之后，也不知道朝堂里的大人是怎么吵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没能当成皇帝的假皇子被封为平南王。

　　还不是那种只有名头响亮的空头爵位，是正经的那种可世袭、有封地的爵位。

　　但是吧，再怎么着那也是不能和皇帝这天下唯一的至尊宝座相提并论的。

　　反正冯悠悠当初刚知道她太后娘这一系列骚操作的时候吧，她就觉得她八成是要完蛋了。

　　于是她据理力争，希望管教她的教养嬷嬷可以对她放松要求，别逼她练这练那了，就让她愉快地度过离开前的最后一段时光不好吗？

　　她都要死了欸？还学什么习啊？

　　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教养嬷嬷狠狠地拒绝了。

　　结果吃苦受罪学到的那些东西，到最后还不是没派上用场，真是何苦来哉啊……

　　03

　　小书生准备继续他的“寻父之旅”，冯悠悠哄着他把她一块儿捎上。

　　小书生年纪小，耳根子软，耐不住女鬼撒泼打滚碎碎念，于是同意了。

　　所以冯悠悠的坟被刨开了。

　　小书生被还挂着点肉的尸骨吓了一跳，冯悠悠笑嘻嘻地看热闹。

　　见小书生脱了外裳准备给她做裹尸布，冯悠悠“啧啧啧”地直摇头：“可别糟蹋你那好衣裳，快随我来，我知道个好地方，那儿应该有咱们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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