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墟纪年

　　宁烬从噩梦中惊醒时，鼻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猛地坐起身，手指深深嵌入掌心，指甲几乎刺破皮肤。梦里的画面依旧清晰——冰冷的实验台、刺眼的白光，还有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影，像一群没有面孔的幽灵，围着她低声议论。他们手中的手术刀划开她的皮肤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

　　“又做那个梦了？”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宁烬没吭声，摸索着从床垫下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凹痕——那是她用变异兽的牙齿打磨的，每一道纹路都浸透了腥臭的血。这把匕首曾刺穿过三只辐射狼的喉咙，也曾割断过追捕者的颈动脉。

　　角落里的人影动了动，一盏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中浮现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老瘸子，黑市的情报贩子，左腿膝盖以下替换成了生锈的机械义肢。他盯着宁烬苍白的脸，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你该去黑市了，今天有批新货，听说是从‘上层’流出来的……星枢的东西。”

　　听到“星枢”二字，宁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站起身，扯过一件破旧的斗篷裹住身体。斗篷是深灰色的，布料上沾满了辐射尘，像一层厚重的灰烬。她喜欢这种颜色，仿佛能将她整个人融进废墟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推开铁门时，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远处，穹顶都市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座巨大的墓碑，压在地平线上。宁烬眯起眼，视线穿过雨帘，落在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上——那是“上层”的标志，象征着基因改造者的特权。而她的右臂上，烙着一串黑色的编码：XC-079，意为“缺陷者”。

　　黑市位于地下三层，入口藏在一家废弃的机械修理厂里。宁烬轻车熟路地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脚步声被雨声淹没。她喜欢这种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直到一声尖锐的嘶吼打破寂静。

　　一只变异蜥蜴从通风管道中扑出，鳞片上沾满粘稠的辐射液，獠牙间滴落着腐蚀性唾液。宁烬甚至没有转身，匕首反手刺入蜥蜴的咽喉，刀刃精准地挑断神经束。怪物抽搐着倒地时，她踩住它的头颅，拔出匕首在它皮毛上擦了擦血。

　　“烬姐！”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阴影里窜出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宁烬抬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对方僵在原地。那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代号“钉子”，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已经变得锋利。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串着三颗金属弹壳——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纪念品。

　　“上层出事了，”钉子压低声音，“有人偷了星枢的基因库数据……是个‘缺陷者’。”

　　宁烬的手指微微收紧，“名字？”

　　“不知道，但追捕队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们连黑市都不放过，十分钟前刚处决了两个弃民，尸体挂在穹顶外的铁架上。”

　　宁烬松开手，从斗篷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扔给他。钉子接过饼干，像只饿极了的野狗一样狼吞虎咽，碎屑沾满下巴。宁烬看着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的自己——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她曾用石块砸烂过一个流浪汉的头颅。

　　黑市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宁烬穿过拥挤的人群，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铁笼里关着双目赤红的变异幼兽，商贩正用高压电棒逼迫它们展示利爪；角落里堆着报废的机械义肢，关节处还粘连着腐肉；最热闹的是基因药剂摊位，一群弃民正为了一管浑浊的液体互相撕打，注射后的人会暂时获得“上层人”的体能，代价是内脏衰竭。

　　她在最里面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独眼男人，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左眼被替换成义眼，瞳孔是猩红色的机械光圈。他脚边拴着一只双头猎犬，其中一个头颅已经被砍下，断口处裸露着电线与齿轮——这是条机械仿生兽，专用来嗅探辐射尘的纯度。

　　“有新货吗？”宁烬问。

　　独眼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有，但价格不便宜。”他从柜台下摸出一块全息投影屏，画面中闪过一串加密代码：XC系列实验体原始基因链（未净化）。

　　宁烬的呼吸一滞。XC系列——正是她被烙在手臂上的编码前缀。

　　她沉默着从斗篷里摸出一袋辐射尘，扔在摊位上。这是黑市的通用货币，虽然毒性极强，但可以用来提炼稀有金属。独眼男人掂了掂袋子，机械义眼闪过一道绿光，检测到辐射浓度达标后，他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金属盒。盒子上印着星枢的标志，边缘已经生锈，但锁扣依然完好。

　　宁烬接过盒子，手指轻轻抚过锁扣。她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微弱震动，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跳。

　　“小心点，”独眼男人压低声音，“这东西的基因链会‘认主’……上一个买家碰到它时，手指融成了血水。”

　　走出黑市时，雨已经停了。宁烬站在废墟间，抬头望向穹顶都市的方向。霓虹灯依旧闪烁，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俯视着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她打开金属盒，里面躺着一支透明的试管，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试管表面刻着一行小字：XC-079，永生项目初始样本。

　　宁烬的指尖颤抖起来。五年前，她被绑在实验台上时，曾听见研究员兴奋的尖叫：“细胞分裂速度超出预期！这可能是永生的钥匙！”而现在，这把“钥匙”正握在她手里。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几辆装甲车正朝黑市方向驶来。车顶的探照灯扫过废墟，宁烬迅速收起试管，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光束锁定了她的身影。

　　“弃民！放下手中的物品！”扩音器里的声音冰冷如铁。

　　宁烬转身冲向废墟深处，子弹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在混凝土墙上炸开火花。她跃过一道断裂的钢筋时，突然感觉掌心一阵灼痛。试管中的蓝色液体竟透过玻璃渗入她的皮肤，血管中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剧痛让她踉跄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发现被子弹擦伤的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缺陷者？”她低头看着恢复如初的皮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们看看，缺陷者能做到什么。”

　　她撕下一块斗篷布料缠住手掌，纵身跳入排污管道。黑暗吞没她之前，她听见追捕者的怒吼，以及装甲车碾过废墟的轰鸣。

　　这场游戏，终于撕开了血色帷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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